
久雨初晴,天空忽地就高远了起来,云朵轻盈了起来, 又经一夜利落的北风,天地间便陡然换了颜色。骑行到八里水湾时,竟有些不敢相认——眼前已是一番截然不同的秋景了。
那一片曾经蓊郁的芦苇,如今顶着一头银灰色的苇絮,在北风里柔弱而又坚韧的地向着同一个方向摇曳,发出温柔的沙沙声,像沉思,像低语。岸边密稠的类似春树的植物,叶子已染得斑斓,绛紫的、赭红的、明黄的,夹杂着少半不肯褪去的绿,倒映在沉静的湖水里,水面便仿佛铺开了一匹揉碎了的锦缎。
水色也变了,不再是夏日那种浑厚的绿,而是透着一股子清冽的沉碧。几片早落的梧桐叶,像倦了的褐色小船,在水面上打着旋儿,悠悠地,不知要漂往何处。风里满是清寒的气息,混着泥土与水草的干净的芬芳。
小憩在岸边的长椅,拿出手机划拉着,瞥见日历上出现了“重阳”两字,小小的、冷冷的。这重阳,在我们平原小城并没有多大动静,日子或是密密挤挤的,或是百无聊赖的,没有多少人过多关注这些古老的节气,它与寻常日子并无分别。可我的心,却像被这小小的字眼轻轻刺了一下,脑海里便有如诉如泣的箫音回旋,太阳穴突突轻跳,那久已麻木的愁绪,便丝丝缕缕地弥漫开来。
记忆中的重阳,天总是碧澄澄的,像一块新拭的蓝琉璃。风里带着恰到好处的凉,拂在脸上,清清爽爽的。
记忆深处,老屋窗台上的菊花已经开出了小小瀑布样的红朵、黄朵,其实那个年纪的我并不喜菊花,只觉得那些颜色很俗,尤其紫色和深红更甚,叶子和花倒是被母亲侍弄得肥嘟嘟的,另外几盆看似营养不良的海棠,叶子也有些泛绿,开始为春节前后的花期而用功。
母亲一贯地忙碌着,依然那种有条不紊的忙。这个季节的某个一大早,会推着她的小三轮去街头小集市,装回来几十斤带叶子的红萝卜,涮洗干净后,萝卜们亮出了红彤彤的本色,是那种熟透了的山楂红,敦实可爱,叶子青翠欲滴,水珠顺着叶尖儿往下滴,惹得人想立刻把它们切成细丝,撒把细盐,再滴上大大的香油,那滋味,清脆爽口又下饭。
母亲买萝卜是用来腌咸菜的,萝卜樱晒干留到春节做梅菜蒸肉。不管是萝卜酱豆还是五香萝卜干,还是梅菜蒸肉,都带有一种特殊的、朴素又淳厚的香味。母亲去世后,我曾实验过数次,但总是缺少了些说不出的味道。
过了重阳节就是母亲的诞辰日,那个时节正值秋冬交错,母亲手边便多出了一摞摞做给孙辈们的棉衣棉裤,柔软舒适又可体。做了几十年会计的我,却算不出母亲这双手这一生究竟做了多少这样的活计。
此刻,眼睛里起了一层雾气,朦朦胧胧的前方是条望不见尽头的蜿蜒小路,不知道小路尽头是不是有我想见又见不到的亲人……
半生一晃,已是一个花甲的轮回,少女心被磨砺的荡然无存。明白了人没有永远的常聚不散,花没有常开不败。“千里搭个帐篷,没有不散的宴席”。从曾经的满腔热忱,到独守一片荒芜,没有对错,安于自己的本心而已。
回神远望,眼前虽没有稻香菊色,却是一派舒朗明静。我的重阳,没有高处可登,没有菊酒可饮,没有带萝卜樱的鲜红萝卜,也没有勤劳温暖的母亲,只愿你我在这聚散无常中,寻求一份内心的从容和宁静。
作者简介

李蕊,女,1964年生人,曹县退休干部,热爱文学、书法、朗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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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期责任编辑:李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