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在家行六,排老幺。小时候,左邻右舍家家孩子多。俗话说“老大穿新衣,老幺吃好的”。所以,说起三年困难时期,我并没留下挨饿的印记,但是,营养不良却是真的。翻看六、七岁时的照片,我瘦得像插在田里吓鸟的稻草人,可唯独肚子鼓胀,准确地说,是饭后的胃鼓得挺大,以至长大后,饭量仍比一般同龄人都大。母亲说,我的胃是小时候粮食不够吃,稀汤灌大肚撑大的。

父亲是矿上的地质工程师,工资比普通工人高些,加上房前屋后自家开垦有二分地的菜园子,所以,我家在矿山小镇上,家境算是比较好的。即便如此,母亲和奶奶为了填饱一家人的肚子,除了人们说的瓜菜代,仍然会在应季时节,采摘些野菜回来充饥。好在母亲和奶奶精于山西老家的厨艺,即便是野菜,也能做得有滋有味,尤其是马齿苋焯水后凉拌,吃起来滑溜溜地和着醋香,口感特好。

那年初夏,奶奶和母亲不知从哪儿撸了些榆钱儿回来,和上玉米面蒸了顿“拨烂子”。那清甜的味道至今难忘。也许正是好吃的缘故,采摘的人多,平素难得吃到。倒是槐树花蒸的拨烂子,在花期时,总会连着吃上几顿,虽也透着几分甜味,总觉得比榆钱儿差了一点点滋味。不过那时候,填饱肚子可比味道重要多了。

转眼入了秋。
那是个星期天。三个哥哥一整天不见人影。
天擦黑时,母亲和奶奶还没做饭。偏巧又停了电。一家人摸黑坐在土炕上说闲话儿。
我肚子饿得咕咕叫,忍不住问母亲:“晚上吃啥?”
母亲轻声说:“哥哥们上山挖山地瓜去了,再等会儿。

待到一盆热气腾腾的山地瓜端上桌时,窗外已是繁星点点。母亲点上两支蜡烛放在桌上,烛光摇曳,土墙上人影晃动。全家人围着小炕桌,或坐或站,吃得津津有味……
一盆山地瓜,一顿简单的晚餐,全家人却像在享用着一桌盛宴。真是应了那句“饥者易为食”的老话。

记忆中,我只吃过这一次山地瓜。到底味道如何?已记不清了。后来听母亲说,奶奶为了把粮食省给我们,山地瓜吃多了,双腿都浮肿了。我跑去掀起奶奶的裤腿,看见奶奶的小腿油亮亮的。长大后,我才知道,那正是浮肿的表征。年幼的我虽不解世事艰辛,但是,这份血浓于水的亲情,已如春泥般积淀心底,更将爱的种子,悄然播撒在了我稚嫩的心田。
注:山地瓜:北方学名称“豆薯”。人吃多了,会因营养不良产生浮肿。


鲁鲁文学
主编/审稿:鲁桂华老师
剪辑/美术:路萌
第一千六百二十五期
《儿时的记忆(一)--山地瓜》
徐龙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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