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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锅头
文/郭红娟
此刻,我坐在一楼暗夜的窗前,没有开灯,就这么悄无声息的静默着。抬头,见一轮弦月透过竹叶婆娑的间隙,撒下些微的清辉,几案上插瓶的蜡梅氤氲着幽幽的暗香,丝丝缕缕,扑面而来。若果没有疫情,这本该是一个诗意融融的夜晚。
静谧的表面下,掩藏着内心的波澜壮阔。今年收拾房子,一波三折,经历了太多的难以预料。先是秋天的淋雨,致工期一拖再拖。好不容易进入扫尾阶段,却又风云突变,疫情乍起。好在我和马先生已经磨的麻木了,有些事情不是人为就能解决的,相互安慰说还是随遇而安吧。
封城的前一天木匠正在做隔断。本来可以订成品,速度能快些。但马先生思前想后不愿将就,坚持要老木匠做实木的,这个人对榫卯结构的物件确是情有独钟、爱如至宝的。匠人二次进门刚三天,始料未及,突然就封城了。
瞬间的变故让我们措手不及。旧厨房拆了,新的还未安装,之前都是在外面买饭吃,突然按下暂停键,基本的生存都成了问题,一向自诩淡定的马先生,一下子就慌了。
最初的时候,我就给马先生说:“不管你想收拾成啥样我都没意见,你给我盘个锅头,我只想要个锅头,你给我设计进去,这是我萦绕心头挥之不去的梦想,我一定要。”但马先生不同意,他早早就订好了烧烤一体的集成灶,说多么的方便,吸油烟的功力多么强大,并且联合了他的两个女子达成共识,统一战线。批驳我要的锅头多么的原始过时,多么的烟熏火燎,父女三人的意见空前的一致,反对我的锅头,使我孤立无援。
我当然不会善罢甘休。偷偷踅摸锅头可以放在哪里,后来发现东北角的小房子可以。结果马先生斩钉截铁的说:“不行,这里是我设计的衣帽间。”我说:“孩子们都不常在家,咱两人也没有多少衣帽可以放,你看,盘个锅头多合适。”马先生说:“主要是嫌脏,几天就熏的不像啥咧。”我说:“我要的就是这人间烟火气。”马先生说:“你有病。”
其实,我知道现在不提倡柴火灶,像马先生说的,一年也用不上几次。可就算是个摆设,我也心心念念,不能释然。一是因为怀旧情节,主要是逢年过节可以派上用场。传统的一些事物是不能完全舍弃的,不是什么东西都指望去超市买,让小辈们明白传统节日的内涵并亲自参与节日食物的烹制,一代一代传承下去,是非常有意义的事情。譬如端午节煮一大锅粽子,过年蒸馍煮肉,我家姊妹多,兄弟姐妹们只管来拿,平时姊妹们聚在一起,撕个扯面,打个搅团,重温旧时温情,这个事情就是人间值得啊。暗下决心,我一定要达到目的。
好说歹说,马先生就是油盐不进,我得想办法呀。此后,他问我话,我就沉着脸不搭理他,问紧了,我说:“不给我盘锅头,不要和我说话。”硬气的马先生便脖子一梗,也不再理我,两人别别扭扭冷战了两天,以致干活的匠人都看出了我们之间的嫌隙,顽固的马先生始终没有松口的意思。装修工作正进行的如火如荼,相互不沟通还是比较误事的,我得重想办法。
女人们生气时惯用的伎俩就是一哭二闹三上吊,我当然也不会免俗。上吊不至于,但好话说了,气也使了,愣是啥作用没起。放在年轻的时候,早就针尖对麦芒的大闹一场了。经过岁月的沉淀,如今的我早已归入佛系,尽量每天让自己心态平和,少生闲气。几十年磨合下来,马先生我其实是了解的,勤劳、善良、有责任心,除了有点关中汉子的倔、犟和死爱面子外,算得上是爱娃顾家的好男人,过日子没有二心,还特别支持我的业余爱好,平时也不会不在乎我的想法和感受,所以他爱操心就让他操去,实践出真知,年龄越大,越觉得男同志处理问题宏观大气,自己慢慢学着做小女人,只要不是原则性的问题,我一般尽量躲在后面,倒也落得清闲自在。但这次不同,我在坚守我的底线,他在坚持他的原则,互不相让。马先生的软肋我其实是知道的,吃软不吃硬。为了达到目的,我准备酝酿一场苦情戏,示弱,让他心软。
整个装修期间,虽然主要是马先生献智出力,我其实也没有闲着。每天早早起床,给匠人端茶倒水,打扫清理,被支差出去买个东西,忙碌的施工现场也随处可见我来回穿梭的身影。那天早上,破天荒的,我没有起床,也没有吃早饭,罢工了。起初马先生可能没注意到,半上午的时候,估计是匠人没水喝找问我,马先生才发现了异常,上楼开门看了一下也没吭声。上午出去吃饭时,匠人小杨打电话让我下楼一趟,说有急事。下去后,小杨笑着说:“我哥让我叫你吃饭呢。”我瞥了一眼马先生,觉得此时是一个扮惨取胜的绝好机会,便开始酝酿情绪,带着哭腔说:“你的去吃,我不吃,心里难受吃不下。”小杨说:“咋咧?”我说:“我平时生活简单布衣粗食,也从不羡慕别人穿金戴银,吃山珍海味,我就想要个锅头,这么大的地方,为啥就不能盘,我在这个家没有功劳还没有苦劳咧,凭啥就是你说了算?当初的初衷就是打造农家小院,没有锅头那还是个农家小院吗?不行就分家,一人一半,我往我的一半盘锅头。”开始时其实是假装哭,说着说着到最后真正伤心了,声情并茂,声泪俱下,哭的泪人一般。小杨说:“我嫂说的喔地方盘个锅头合适的很,我嫂想要就给我嫂盘一个,又不是啥大事,我认识专业盘锅头的,一天就能搞定。”马先生笑了,说:“不就是个锅头吗,想盘就盘一个,哭啥,瓜货样子。”我一听有口缝,赶紧偷偷让小杨联系匠人,怕夜长梦多再生变故。第二天晚上,心心念念的老锅头就梦想成真了。
马先生其实算得上是一个未雨绸缪的人,平时做事还算细致周到。从武汉开始到后来的几次疫情,只要有风吹草动,最起码屯十几二十天的食物他自己才会放心。这次疫情突起时,大意了。一是觉得如今的防疫方案和措施已经相当成熟,觉得不等漫延就会被控制住,还有就是想在年前赶完工期,抱有侥幸心理,直到突然封城,一向胸有成竹的马先生,一下子慌了。这时,轮我淡定的说:“咱有新盘的老锅头么,咱怕啥。”家里有四妹前段时间拿的一袋大米,育林兄弟连夜晚送了一袋面,家里正好有木匠正干活的刨花、锯末、不用的下脚料和快递的木质包装箱,只需一把火,就不会饿死。
至此,谁承想我软磨硬泡来的老锅头,发挥了它重要的救命功能。封城期间,我和马先生过着最原生态的居家生活。他劈柴烧火,我擀面蒸馍,室内没接自来水龙头,就去院子一桶一桶的接,像小时候去巷口的井边打水时一样。最原始的其实也是最可靠的,二人三餐,日升日落,像极了岁月静好的模样!
2022.元月.11日夜
郭红娟,中国散文学会会员,周至县作协理事,济美读书会发起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