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作者简介】赵彦虎,新疆奇台一中语文教师、国学馆馆长。奇台县作协会员,奇台县第四届拔尖人才,新疆中语会优秀语文教育工作者,新疆高中学业水平考试出题专家组成员。中诗协官网签约诗人,中诗协研究会会员。

碗烟火里的故乡滋味
作者:赵彦虎
朗诵:花仙子
清晨的阳光刚漫过奇台县城的屋檐,巷口的面馆就飘起了白雾。老掌柜掀开厚重的棉门帘,铁锅里的羊骨汤正咕嘟着冒泡,案板上码着切得薄如蝉翼的羊肉片,旁边的粗瓷碗里,香菜末、蒜苗段、红辣椒面堆得像座小山。这是奇台人一天的开始,从一碗滚烫的汆汤里,能喝出这座北疆小城最实在的烟火气。
奇台的汤,从不是宴席上的精致点缀,而是嵌在寻常日子里的筋骨。汆汤、拌汤、豆腐汤、鸡蛋汤,这“四大汤”像四位老伙计,守着街巷里的晨光暮色,把岁月熬成了暖胃的滋味。
汆汤:锅气里的急脾气
汆汤最是急性子,讲究一个“快”字。新鲜的羊肉或牛肉切成薄片,用盐、花椒水稍腌,待锅里的清水或骨汤烧开,手起刀落间,肉片便飞进滚水里。红的辣椒面、绿的香菜、黄的姜丝往碗里一撒,滚烫的汤“哗”地冲下去,霎时香气就顶开了鼻尖。
老奇台人懂汆汤的妙处,要吃就吃现宰的肉,汤里不能加过多调料,盐要少,胡椒要轻,才能衬出肉的鲜甜。寒冬腊月里,赶车的把式冲进馆子,喊一声“来碗汆汤,多加肉”,掌柜的手脚麻利,片刻功夫,一碗冒着热气的汤就端上桌。筷子搅开浮油,肉片嫩得能在舌尖化开,汤喝得急了,烫得直咂嘴,却偏要连喝三碗才过瘾。额头上沁出细汗,浑身的寒气被赶得一干二净,再就着刚出炉的馍馍,那股子舒坦,能让人把一路的风尘都忘在脑后。
拌汤:粗粮里的慢时光
若说汆汤是快刀斩乱麻,拌汤便是慢火炖光阴。玉米面或糜子面调成糊糊,顺着锅沿一圈圈淋下去,边淋边用筷子搅,糊疙瘩要小,像撒在汤里的碎星星。锅里再丢把土豆丁、胡萝卜丁,撒把青菜,滴几滴胡麻油,盖着锅盖咕嘟半晌,揭开时满屋都是粮食的清香。
拌汤是庄稼人的救命汤。过去日子紧巴,一碗拌汤能顶半天饥。农忙时节,婆姨们提着瓦罐到地头,罐里的拌汤还温乎着,就着腌萝卜条,男人们蹲在田埂上呼噜呼噜喝得香。如今日子好过了,拌汤反倒成了稀罕物。城里的馆子把玉米面换成了精白面,疙瘩更细,菜码更全,可老人们总说,少了点“土腥味”。他们记得小时候,母亲在灶台前弯腰搅糊的背影,柴火在灶膛里噼啪作响,锅里的拌汤咕嘟着,像是在数着墙上的日头。
豆腐汤:石膏里的清欢味
奇台的豆腐好,是用天山雪水点的,嫩得像块水做的玉。做豆腐汤,讲究“清”。锅里烧开水,下几块嫩豆腐,用勺子轻轻推散,加少许盐和葱花,滴几滴香油,就这么简单。可奇台人偏能把这简单吃出花样:有人爱加一把干白菜,有人要撒点虾皮,还有人喜欢往汤里泡半块馕,让馕吸足了汤的鲜,软乎乎的比肉还香。
卖豆腐汤的摊子总在街角,一张矮桌,几条长凳,老板系着油乎乎的围裙,手里的长勺在锅里搅来搅去。穿校服的娃娃放学了,攥着几毛钱跑过来,要一碗豆腐汤,捧着粗瓷碗小口抿着,豆腐滑进嘴里,带着淡淡的豆香。旁边下棋的老头们,楚河汉界杀得正酣,时不时端起碗喝一口,汤顺着嘴角流下来,用袖子一抹,又低头琢磨下一步棋。这汤里没有山珍海味,却有最熨帖的家常味,像老街坊的问候,平淡却暖心。
鸡蛋汤:晨光里的温柔乡
鸡蛋汤是奇台人早餐桌上的常客,做法简单,却藏着巧思。鸡蛋打散,等水烧开,用筷子在锅里划圈,蛋液顺着筷子流下去,成了金黄的蛋花。有人爱加西红柿,酸溜溜的开胃;有人喜欢放菠菜,绿油油的亮眼;还有人讲究“一清二白”,只加少许盐和香油,让蛋香纯粹到底。
母亲们最会做鸡蛋汤。天刚蒙蒙亮,厨房的灯就亮了,锅碗瓢盆轻轻碰撞,像在哼一首摇篮曲。等孩子揉着眼睛出来,一碗温热的鸡蛋汤已经摆在桌上,蛋花浮在汤面,像撒了一把碎金子。孩子捧着碗,汤里映着窗外的晨光,也映着母亲含笑的眼睛。喝到最后,总要把碗底的蛋花舔得干干净净,才背着书包蹦蹦跳跳地出门。这碗汤里,盛着一个家的温度,从晨光里来,往岁月里去。
奇台的汤,从不是什么名贵吃食,却陪着一代又一代人长大。它们在寒夜里暖过游子的胃,在田埂上解过农人的乏,在晨光里温柔过孩子的梦。如今,小城的高楼越建越多,馆子的招牌换了又换,可只要走进巷子里,还能闻到那熟悉的汤香。
一碗汤端上来,热气模糊了眼镜片,用勺子轻轻搅着,忽然就懂了:所谓故乡,不过是记忆里那碗汤的滋味,无论走多远,只要一尝到,就知道自己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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