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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参与编选了《平顶山文学大系》丛书中的散文卷,这本(2020-2023)的选本,我没读过。就我的浅见,丛书的意义,不仅是一个城市文学创作成果的集成,更是对地域作家的褒奖与鼓舞。积木成林,相互扶持,挤着往上张,对于一个城市的文学事业,是巨大的推动力。这项工作南阳作了很多年,出了不少大家,我曾经非常羡慕。舞钢作为一个县级市,出丛书,推新人,多年来培育了有产量更有质量的舞钢作家群,提高了钢城文化品味,我也曾多年梦想着市里也能有这样一套丛书,经过上上下下的不懈努力,(刚才孙主席说得很详细,我很感动,深表谢意,不再赘述)《平顶山文学大系》终于出版了,并且有了续集,这实在是一件值得庆贺的大事儿,好事儿。时间关系,我只说两点:
1、传承与服务
文学创作是很私人的事情,但文学创作者特别是那些星光一样闪烁的大家,没有一个不是时代的讲述者,民族的代言人。最近,我跟着孩子读了两本理想国M系列的非虚构作品,这个系列是世界级的百科全书,由几家大出版社联合出版,已经出了70多部。比如《档案:一部个人史》《无尽沧桑:一纸婚约与一个普通法国家族的浮沉》,都是可以与《百年孤独》相媲美的鸿篇巨制。一个小人物,一张婚书,一张税单,一封战时家书,不避烦难地考证爬梳,琐碎的生活细节按照原本真实的样子,朴素地呈现:一片叶子一片叶子拉起一蓬人脉的根柍,一部家族史,剖白出社会历史的纵流与横面。断断续续地读着我就想,平顶山市在一片荒草胡坡上因煤而生,建市时简短,曾被称为文化荒漠。但这里毕竟是一片文化积淀丰厚的土地,多年来,通过不断挖掘,已经清理出城市的数千年的历史根脉,让被人误读的煤城成为历史文化名城。这项工程里,除了文史工作者,日复一日地发掘、收集、整理,作家们也有亮眼的贡献。就我知道的,比如鲁山的叶剑秀、袁占才,汝州的董新铎 、彭忠彦、陈建国,郏县的高春林、消根胜,宝丰县的樊玉生、潘运明,还有市区的张振营,他们用散文、报告文学、小说、诗歌和非虚构历史小说,复活历史,再现人物,让三苏文化、汝瓷文化、墨子文化、戏曲说唱文化、古村寨文化、豫西蹚将和最后一次农民起义,活生生地呈现在读者面前,这是一件非常了不起的事情。(高春对三苏文化研究多年,组织举边过八届中国三诗会,诗歌之外,还写了一本散文集《此心安处》。为写这本书,他沿着苏东坡的脚印,天南地北,踏访了很多地方。2014年,为了寻访白朗当年带领义军南北转战的踪迹,潘运明从河南到陕西,又从陕西到甘肃,沿途城镇乡野如同展开的大书,图书馆,资料室,知情者,或是对白朗有记忆有听闻的人,他都不放过。这是种执着让人敬佩。)更早的时候,白龟山水库边东留村的作家杜央先生,写过一本《满川明月滍水来》,把白龟山周边的传说和历史交相辉映地融合在文字中,给白龟山平添浓厚的文化底蕴和传奇色彩。
说有温度的正能量,说文学为人民服务,为传承服务,为社会主义服务,以上这些活化历史文化遗产,将这方土地上发生的事情用文学的方式讲述出来,将流变在这一带的风物和传承久远的民俗、民情讲述出来,这就是为人民服务,这就是传承,这就是有故事有温度的正能量。在这里,我提议有心于非虚构文学作品的人,读读M系列丛书,读读2015年诺奖获得者白俄罗斯作家阿列克谢耶维奇的《二手时间》,我们这片比福克纳的邮票大得多的地方,有的是挖掘不尽的创作财富。
2、敬畏语言
前些天我有幸以评委的身份参加河南城建学院2025年汉字大赛的决赛,孩子们的汉字水平让我惊叹,让我深深地感动。福耀科技大学校长王树国在2025搜狐科技年度论坛上有个发言——《新技术革命背景下拔尖创新人才的培养与成长》,针对“文科是否将消亡”的担忧,他认为,人文社会科学和自然科学是人类进步的两面,缺一不可。我把语言比喻成沙盘,人类所有活动都在这沙盘上上演。也可以说有史以来的文学创作,都深度参与了语言的创生和发展。据我的孤陋寡闻,我市作家王连明、顾晓蕊、秦湄毳等人都有作品都选进了中小学语文课本,还有不少作家的作品被选入人教统编寒暑假作业及高中初中的考卷,进入了汉语言发展与传承的序列。我个人认为这是与获大奖的作品一样值得肯定的。我读过《余氏宝派世系谱》的电子文稿,就像是在历史的长河边,注目水底被光阴打磨得晶莹剔透的彩色砾石,惊叹家谱也能写得如此洗练、字简意丰,堪称修撰家谱的模板!诗人简单爬梳史迹,深挖幽微,将余姓先祖迁徙宝丰闹店、生生不息的根根脉脉,彰显于教课书一样简洁的文字,人物鲜活,精神生香,实在让人敬佩。
我曾经参与编辑散文卷,确实读到了不少好作品,清灵,有才华,有思想。单从语言讲,杨稼生和王连明的文章堪称典范。早年我当副刊编辑的时候,这两个人的稿子最省心,一个标点都不用改。但总体看,一些作者的语言还不自然,端架子,显摆,有脂粉气,这是不自信、不敢说心里话的表现。以下是我这个作者兼编辑在文学这个行走多年对语言的理解,说出来与大家共勉。
语言是什么?维特根斯坦有句名言:“语言即世界”,“语言的界限即世界的界限。”大多数人为什么没有三岁之前的记忆?猜想那是因为还不曾系统地掌握语言。语言对于宇宙生灵之一的人类来说,是集体记忆与文化传承的工具,人自从掌握了语言,无时无刻不被它操控,就连睡梦也逃不掉“语言”的指令。也可以说,语言是人类的另一种生存方式,是一个人的灵魂载体和精神面容,是人类社会并不虚拟的另一个并行世界。
我们有什么理由不敬畏语言,敬畏我们指尖下的每一个汉字?
周国平说:“你最宝贵的财富是你的经历,以及你在经历中的感受和思考。这是你和别人不同的地方,你之所以是你,就因为你有这些经历、感受和思考,他们唯独属于你,不能转让给任何人。可是,如果你不珍惜,他们是很容易在岁月中流失的。所以,我一直主张,每个人都应该养成写日记的习惯,为自己留住这份最宝贵的财富。”
文学创作,最本真最朴素的意义,就是用文字留住这最宝贵的财富。是人在柴米油盐吃喝拉撒之外,发出点儿自己的声响,以解如同搬土坯在河边洗涮的无聊,就像鸟在觅食、求偶之外发出的不为什么的呜叫,就像草木在风中不由自主地摇荡出好看的波纹。毋庸讳言,当今创作者如过江之鲫,只有很少的人能修习出清晰、清亮果实和种子一样的语言。汪曾祺说:“写小说就是写语言。”写散文、写诗不也是写语言吗?我们所处的不是诸子百家的时代,又因为有五花八门的网络平台,有写作能力超过人百分之九十多的AI,不说别的门类,仅散文,就不是一般的生产过剩,产量很大,精品却很少。大多数人是奔钱、奔名、奔晋级升职而来,真正用生命写作的人很少。所以有很多矫饰和表演,不能也不愿更不会实实在在地说心话,从心里说。真正的作家,都是用生命写作的人,什么是用生命写作?借用鲁枢元先生的话:“不只是凭靠大脑写作,而是全身心的投入,流淌的文字也是我们的血脉,跳脱的语词也是我们的呼吸。我们也许水平有限,我们的文字也许不过就是一丛小草,一片青苔,但比起庙堂馆阁那些鸿篇巨制,我们的文字是有生命的,而且是属于自己的生命。”你的文字就是你的血亲骨肉,是你独特的生命结出的独一无二的果子,是别人抄袭不了的,AI也不行。
如此之好之美之灵动有香的好东西,我们这些在座的平凡写家儿,也是能够创造出来的。首要的是心里安静,南阳大家周同宾在桐柏县太白顶的云台寺有过一次奇遇:凌晨三四点钟,大山极顶万籁俱寂,寺院的和尚晨起颂经,撞上作家彼时不为外人道的心境,汇成了非人间的清寂,心海无波,人间世事、天上星辰一时沉落其中,无以言表。这次可遇不可求的心灵事件,对周同宾之后的散文写作大有补益。人生如同一条河,按照自然的节秦,或急或缓地流,只要你是一个能守静的人,天长日久,总会有各色砂砾漂石积淀在河床上,清莹出五彩斑斓的石英和美玉,就算不能成为烟台长岛的月牙湾,也会有点亮自己和读者心灵之眼的好篇章。哪怕只是照亮和温暖了自己,因为有文字扎根儿在生命里,你在感受和吸纳来到面前的事事物物中,得以青枝绿叶地活过,这就比别人活得宽阔,活得深刻,活得多滋多味儿,仅此一点,已经是对我们短暂的生命最大的挽留与救赎。
杨振宁先生曾经说过这样的话:“当我们沉下心来,去体会那数学与自然规律的优雅,那宇宙秩序的深奥,就会产生一种深深的敬畏。在这浩瀚的宇宙中,人类其实非常渺小。”
杨振宁先生走了,他留下了四个跨界智慧,第一个就是“守拙是最快的捷径。”还有八个字:“宁拙毋巧,宁朴毋华”,这是人类智者的肺腑之言。生命很短,我们没有时间去说那么多华而不实的套话、废话、假话,就让在座的你我,理解和记取杨先生的八字真言,领受这份无比珍贵的恩泽吧。

作者简介:曲令敏,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河南省散文学会副会长。先生出版有散文集《有情如画时》《逍逝的田园》《山思水想》《地板上的母亲》(合著)《河之书》《河之源》《一晌清欢》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