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中岁月的青春印记

赵志超

烟山冲里的和尚塘

时光荏苒，岁月流转，烟山冲的轮廓在记忆深处愈发清晰。那方孕育了烟火气息的村落，那幢简陋却温馨的校舍，承载了我滚烫的青春岁月。半工半读的艰辛、挑灯夜读的执着、师生相伴的情谊，以及在磨砺中坚守的梦想，交织成一曲刻骨铭心的成长乐章。回首那段岁月，不仅是追忆个人的青春足迹，更是对那个时代平凡少年奋力生长的深情回望。

烟火村落里的校园剪影

1976年的金秋，我踩着李家湾初中校园的最后一片落叶，身背印有“为人民服务”字样的军用挎包，走进了烟山冲庙坳里。这座镶嵌在今湘潭县云湖桥镇烟山村板塘组的村落，如同一卷浸染岁月墨香的古籍，每一页都将写下我与它的独家记忆。

烟山冲，冲连冲，一条狭长的山冲，坐落着不少人家。冲里的溪水由北向南，汇集成一口大塘，名之曰“和尚塘”。冲里过去地窄人稀，先祖们傍山而居，以种植烟草为业，袅袅炊烟与片片烟叶交织在一起，充满着烟火气息，“烟山冲”由此而得名。民国时期，烟山属湘潭县六都八甲，北与宁乡三仙坳、大屯营接壤，西与韶山银田寺毗邻，是三地往来的交通要冲，南来北往的商贾、行人皆在此歇脚，见证了寻常的人间烟火。后来，沿马路渐渐形成集市，每到赶集之日，人来车往，热闹非凡。

烟山中学教学楼（高二班同学曾参与打屋基，洒下了辛勤的汗水）

我们就读的烟山公社中学，是在原烟山公社农业中学基础上发展起来的，1965年创办于烟山公社狮形大队（今狮山村）下子冲，1968年上学期迁至烟山大队板塘生产队庙坳里。当时，“农中”共有3个班，100余名学生；学校建有一栋200多平方米的土砖青瓦房及两间教室，还有8间住房。高二班班长许美玲至今还记得，学校当初是两栋T字型布局的平房，两间教室分别朝东和朝北，横屋西边是老师的卧室，再往西是学校的厨房。

1969年下学期，学校停办，房屋让给公社卫生院使用，学生分别寄读于东方红学校和卫东学校。1975年7月，烟山公社决定收回公社卫生院占用的原农中房屋，创办烟山公社中学，简称“烟中”，任命许文斌为校长（后由唐卫球继任）。

烟中三面青山环抱，北面山顶的高压铁塔直直矗立，银线凌空飞架，成了那时最显眼的风景。冲内两山对峙，如门户般守护着这片土地，山清水秀，绿意盎然；一条乡道（今为阙高线）穿过烟山冲，经大安、古湖、熊家、狮形、圫山，跨越韶山灌渠，直抵宁乡地界。公社驻地，卫生院、代销店、肉食站等设施一应俱全，烟山中学便坐落在这片热闹的集镇旁。走进烟中的我，悄然开启了青春的篇章。

初创时期的烟中，条件十分简陋，百端待理，就像一个刚出生不久的“新生儿”，需要人们的精心呵护。当时的校舍，是几间土砖房，春天墙壁渗水，地面潮湿，教室里光线也不够明亮，黑板上的字需仔细瞧才能看清。

高二班的班主任兼语文老师是谭咏寰，年过半百，精神矍铄，来自我们石牛大队（今响石村）；数学老师（兼负责基建）是杨尚真，人到中年，一表人才，为人儒雅；物理、化学老师叫谭建良，是个“半边户”，身上虽带点泥土气息，但讲课比较专业；政治老师赵新民，说话风趣，为人精明能干，后来接替唐卫球当上了烟中的校长；外语老师谭上源，是杨尚真老师的夫人，下放知青，为人和蔼，待人友善；体育老师许耿钦，态度严肃，对学生要求严格。

高二班的生源，来自李家湾原东方红学校的初八、初九班，首任班长许美玲，副班长崔过芳；高二下学期时，许美玲以优异成绩考入县三中就读，崔过芳接过班长的担子，将班级事务打理得井井有条。

烟中校徽与《青山深处的梦》

那时，烟山公社还有另一所高中——位于圫山大队（今狮山村）红山庙的五七中学，原李家湾八班的赵吉洪曾在那里就读。他后来考入县三中，1978年参加高考，上了录取线，一举成名，却毅然选择复读，次年成功跳出“农门”。参加工作后，又赴西南政法学院深造，之后一直在县、市政法部门工作，退休前为市司法局党委书记、二级巡视员。

多年后，学友重逢，王皓、陈爱芝、陈再良同学还清晰地记得：烟中高一班（75级）、高二班（76级）毕业后，又招收了高三、高四、高五班（均77级），同时还招了两个初中班；1978年，又招收了高六、高七班。此后，高中就停办了，仅保留初中。同学们都格外珍视同窗情谊，大家觉得，烟中时光虽然短暂，但那些一起奋斗的日子，是此生最难忘的温馨回忆。

“半工半读”的苦与乐

所谓“半工半读”，于我们而言，更像是“半耕半读”。有时是每周三天读书、三天劳动，有时是上午上课、下午干活，劳动的身影贯穿了大半个高中生涯。

刚入学时，建新校舍是头等大事，首要任务便是打屋基。屋基的土壤板结得很，全是坚硬的石头，锄头挖下去“当啷”一声就卷了刃，羊角镐砸下去，震得虎口发胀，手掌很快磨出了血泡，血泡破了又结成了茧，可没有一个人叫苦。取了土方，同学们还得用箢箕挑土，装满泥土的箢箕沉甸甸的，压得肩膀又红又肿，走在崎岖的土路上，每一步都格外艰难，汗水顺着脊梁往下淌，浸透了衣衫。

王皓后来回忆，他和同学杨国晖曾多次从县矽沙矿抬钢钎到学校打屋基，钢钎又粗又重，压得肩膀火辣辣地疼。夜里躺在床上睡不着，稍微一动就疼得龇牙咧嘴，第二天依旧咬着牙坚持去劳动。罗正果记得更清楚，建新教学楼时，他跟着校工师傅扎过钢筋笼，冰冷的钢筋硌得手疼，汗水顺着脸颊往下淌，滴在钢筋上瞬间蒸发。

修操坪时，我们一锄头一锄头地挖土，一筐一筐地运土，太阳火辣辣的，烤得地上发烫；挖土挖得手脚乏力，喉咙干渴，却只能忍着继续干活，直到收工才能喝上一口凉水解渴。农忙时节，校工师傅还带罗正果等同学到冲里挖过药材，在烟中下面的稻田里插过秧，弯腰弓背一整天，直起身时腰都僵得无法动弹。

学校南边的菜园，原来是块荒地，也是我们一锄头一锄头开垦成的菜地，从播种到浇水、施肥，全由同学们分工负责。每到收获季节，看着地里绿油油的青菜、金灿灿的南瓜、青翠翠的冬瓜，大家都满心欢喜——那是用汗水浇出的果实，也是艰苦岁月里最质朴的慰藉。劳动是义务的，没有分文报酬，还得自带劳动工具和伙食。公社肉食站就在学校旁边，偶尔有同学会偷偷去弄点猪油改善一下伙食。那时正是长身体的年龄，饭量格外大，班上有位姓李的同学，一餐创下吃八碗饭的记录，现在想来真是不可思议。

烟中新教学楼

因为校舍紧张，高一、高二两个班只能共用一间土砖房教室，轮流上课——高一班上午上课，我们高二班便下午上课，不上课的时候就去劳动。两个班奋战一个学期，硬是担出了一个700多平方米的教学楼地基，完成土石方1400多立方米。

陈建梅说，高一上学期我们在庙坳里的土砖竖屋上课，每周读三天书、打三天地基；高一下学期便转到土砖横屋，下学期还没结束，就搬到了公社院内的小会议室上课，高二上学期搬回庙坳里上课，到高二下学期才盼来新校舍。搬进新教室时，墙壁还是湿漉漉的，石灰和水泥粉尘混合的气味扑鼻而来，我们却毫不在意，只觉得能在明亮的红砖房里上课，便是最大的幸福。

课堂内外的求知渴望

学习的时光虽被劳动挤压，却也藏着许多乐趣。学校的总务室有个小小的图书柜，由史地老师兼总务史汉秋负责保管，书不多，却是我课后最爱去的地方。我常常借着学生轮流值日的机会，把里面的书一本本借来读，《水浒传》上、下册便是那时读完的。

这部古典名著讲述了北宋末年108位好汉被逼上梁山、聚义壮大、接受招安后最终失败的全过程，核心情节围绕“官逼民反”的主题展开，通过宋江、林冲、阮氏三雄等典型人物的命运串联起起义的兴衰。书中的故事让我爱不释手，智取生辰纲的机智、三打祝家庄的谋略、武松打虎的英勇、鲁智深倒拔垂杨柳的豪迈，还有林冲雪夜上梁山的无奈，都深深印在我的脑海里。

放学回家的路上，我们总爱和同学们边走边聊《水浒》，从及时雨宋江、玉麒麟卢俊义、智多星吴用，聊到黑旋风李逵、浪子燕青、双鞭呼延灼，连入云龙公孙胜、鼓上蚤时迁、神行太保戴宗这些配角的绰号和武功特点，都能说得头头是道，路上的尘土与身上的疲惫，也在热烈的讨论中消失殆尽。

早在1975年读初中时，我们就参与过评《水浒》、批宋江的活动。那时听老师讲，1975年8月，晚年的毛主席因眼疾开刀未愈，邀请北京大学中文系教师芦荻为其诵读古典文学名著，当芦荻请教对《水浒传》的评价时，主席指出，《水浒传》“好就好在投降，作反面教材，使人民都知道投降派”；主席认为，《水浒》只反贪官、不反皇帝，宋江投降后搞修正主义，将晁盖的聚义厅改为忠义堂，接受招安，终致结局悲惨。如今重读原著，结合自身经历，更使我明白：劳动教会我们脚踏实地，读书教会我们仰望星空，体力劳动与脑力劳动同等重要，技能与知识相辅相成，二者缺一不可。

1977年12月，恢复高考的消息传来，像一道惊雷划破了教育界的沉寂。那是全国唯一一次冬季高考，湖南的考试时间定在12月17日至19日，全省63万考生奔赴考场，录取率却仅4.7%。许美玲有幸参加了这次高考，她记得当年的文科作文题是《心中有话向党说》。考试结束后，老师还专门组织学生们学习和讨论了全省满分作文。那时的我，与千万学子一样，心中满是对党的崇敬与感恩，笔下流淌的皆是肺腑之言：“党啊，亲爱的党！在我的心中，一直有许多话想要对您倾诉。在我成长的岁月里，我目睹了祖国在您的引领下发生的翻天覆地的变化。曾经，我们的国家经济落后，人民生活困苦。但在您的英明领导下，我们踏上了改革开放的伟大征程，经济飞速发展，科技日新月异，如今的中国已经成为世界舞台上的重要力量。这一切，让我心中充满了对您的崇敬和感激。”

也就在这一年，教我们数学的杨尚真老师，以三十多岁“高龄”破格参加高考，以优异成绩考入中南矿冶学院，成为恢复高考后烟山公社的第一个大学生，真可谓“破天荒”。喜讯一下传遍全公社，杨老师成了家喻户晓的“天之骄子”。他告别妻儿，踏上了去省城求学的征程，他的背影也成了我们追逐的目标。

灯光下的追梦与拼搏

高考的恢复，让烟中的学风为之一变。公社和学校开始意识到教学质量的重要性，先是在高二上学期选派了八名“尖子生”投考县内重点中学县三中，结果只有许美玲和徐雪辉成功入选，其余六人都遗憾落选。后来，学校又挑选了包括我在内的八个“有培育潜力的苗子”在学校寄宿，集中重点辅导。之前，我们每天要往返20多里路上学，耗时又耗力，寄宿后能省下不少时间。

我至今还记得，当时被选为重点培养对象时的激动。可现实却给了我一记重击：由于自己前期主观认识不高，没能把学习放在首位，刻苦努力不够，加之半工半读，导致基础薄弱，即使后来想要追赶，也难以弥补落下的差距。

寄宿备考的日子，至今仍历历在目。那是一间简陋的集体宿舍，几张木板床拼在一起，床上铺着薄薄的草席。炎炎暑热，宿舍里没有风扇，热浪裹挟着闷热的空气，让人喘不过气。夜里，蚊子嗡嗡作响，在耳边盘旋，叮咬得人又痛又痒，我们只能点着廉价的蚊香，在烟雾缭绕中埋头苦读。灯光昏暗，课本上的字都有些模糊，我们就凑近认，汗水顺着额头、脸颊往下淌，滴在课本上，晕染成一片墨迹。有时读得太投入，忘记了时间，直到窗外泛起鱼肚白才合一下眼。我们互相打气、彼此督促，常常为了一道数学题争论不休，为了一个化学公式或政治概念反复背诵，饿了就啃几口干粮，困了就用冷水洗把脸，心中只有一个信念：一定要抓住高考这个机会，改变自己的命运。

1978年7月，我在烟山中学高中毕业，迎来了人生中的第一次大考。考场就在我曾经上课的新教室，那年夏天格外炎热，考题难度也大，有的考生中暑晕倒。我提前准备了湿毛巾，一边答题一边擦汗，凭着农家子弟的韧劲撑完了三天的考试。可结果依旧不尽如人意——烟中这次高考“剃了光头”，我也名落孙山。

不过，从班上高考成绩来看，杨国晖成了文科最佳者，我则成了理科最好的，这使我内心还存有一点自信。

1978年5月，烟山中学高二班毕业照（后排左六为作者）

学习委员成盾是个幸运者，他在高一下学期就转学去了位于向红的良湖中学，高二下学期又考入县三中。1978年高考时，他以优异成绩考上武汉水利电力学院，成为我们班最早上大学的佼佼者。大学毕业后，他分配在武汉工作，不久调回湘潭，深得领导信任，仕途看好，可谓春风得意；可他无意官场，毅然南下广东打拼，成了东莞城建部门一名颇有造诣的专业技术人才。

与我同座的石增泉，毕业前一个月便提前离开了学校，去大队学开手扶拖拉机。一年多后的1979年12月，他穿上绿军装，成了一名从事汽车驾驶的技术兵；转业后，进入湘潭市自来水公司，当上了汽车队长，后来还下海当了老板，也算顺风顺水。

当然，还有更多的同学，因为机缘不济，未能走出乡关，而把自己的青春和热血献给了农村的广阔天地。他们曾经意气风发，踔厉进取，凭借自己的勤劳与智慧诚实劳动，自食其力，创造了不平凡的业绩。其中，涌现了像许交文这样的生猪养殖大户，像陈再良这样的黑山羊养殖专业户，还有像周正明、李克存等带领群众致富的村干部，他们曾为建设美丽家园不停地挥洒辛勤的汗水，都是值得尊重的，也是可圈可点的。

老师的言传身教和指引

烟中的老师们，给了我们太多的温暖与力量，其中最令人难忘的，便是老师杨尚真与谭上源这对恩爱夫妻。杨尚真老师教数学，当时已婚生子，却始终没有放弃对梦想的追求，课余刻苦复习，首届高考一举夺魁，并成功考上名校——中南矿冶学院。他用自己的行动为我们树立了榜样，让我们明白：无论年纪多大，只要心怀热爱与执着，就能突破自我、改变命运。

杨老师教学极其认真，每一道题都会细致拆解，从知识点讲到解题思路，再到易错点提醒，哪怕是最基础的内容，也会反复讲解，直到每个同学都听懂为止。他从不疾言厉色，却总能用温和的语气调动起我们学习的积极性。

2025年10月17日，作者（左三）与烟山中学高二班部分同学合影。左起：许交文、黎青山、赵志超、许利民（响石村党总支书记）、成盾、周立山、周正明、陈再良、石增泉。

谭上源老师先是教我们英语，在杨老师考入长沙深造后，她继续留在烟中任教，接替夫君教我们数学，而由周利华老师接替她教我们英语。谭老师教学严谨细致，对我们要求也很严格，每一份作业都会仔细批改，找出问题所在；但她又不失温柔，当我们遇到难题沮丧时，她会耐心鼓励，帮我们分析原因、重拾信心。我当时担任数学课代表，数学成绩常常考满分，深得谭老师的器重。她总会在课堂上表扬我，有时课后还找我谈心，鼓励我继续努力，朝着更高的目标迈进。

杨尚真老师大学毕业后，留校任教，凭借出色的工作能力成为处级干部和教授；谭上源老师也在教育岗位上兢兢业业，培养了一批又一批学生，后来也调入中南矿冶学院工作。早些年，这对夫妇还专程从长沙赶来湘潭，看望这些昔日的老同事和我们这些学生。重逢时，大家围坐在一起，聊起当年在烟中的点点滴滴，欢声笑语不断，那份师生情谊温暖而真挚。他们不仅教会我们知识，更用言传身教诠释了“为人师表”的真谛，这份恩情，我始终铭记于心。

1978年高考失利后，我没有放弃，先是去宁乡道林三中复读一期，后考入宁乡九中再读一期。1979年7月，我第二次参加高考，这次考场仍在烟中。功夫不负有心人，我最终考上了二本线，离一本仅差1.4分，在全考试点199名考生中脱颖而出；虽然未能如愿踏入大学校门，落入省属中专，却也成功实现了“跳农门”的愿望，人生从此踏上了新的旅程。这份荣耀的背后，是烟熏岁月磨砺出的坚韧，是复读时的咬牙坚持，更是谭咏寰、杨尚真、谭上源等一众老师谆谆教诲的结果。

记忆里的师生情谊

由于师资和办学条件的限制，后来烟山中学的高中部被撤销，转办初中。我们高二班之后，学校招收了高三至高七班，伍桂香、陈正良、许交武、宋希林、王先锋等曾在这里就读，他们后来也通过高考走出了乡关。殊为可惜的是高一班的同学们，他们曾和我们轮着上课，一起打屋基、修操场，挥洒了无数汗水，却没能等到新校舍建成便毕业了。高一班的贺大斌还比较幸运，走出校门后，担任了大队会计，1981年被特招为公社财会辅导员，通过个人努力，逐步成长为云湖桥公社党委书记、湘潭县副县长，还担任过湘潭市直多个部门主要负责人，退休时是市委统战部副部长、二级巡视员。他还与我们高二班的班长崔过芳喜结良缘，伉俪情深，成就了烟中校友间的一段佳话。

2025年5月21日，作者（中）与黄瑞祥（右二）、贺大斌（左二）、王先锋（右一）等烟山老乡、校友合影于云湖桥镇行寅贤茶场。

离开烟山中学后的日子，我对母校的思念从未停歇，那份源自母校的眷恋与感恩从未消散。每年春节，当骑着自行车去外婆家拜年，路过烟山冲时，我总会情不自禁地望向烟中方向，那里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都留存着我的汗水与梦想。

2001年，我担任了市文联主席。不久，烟中校长伍全能与校办主任李栋（今湘潭技师学院科研与发展规划中心主任）找上门来，恳请我为初中学生作文集《青山深处的梦》作序。当我得知李栋的母亲、时任云湖桥镇党政办主任杨美云，是我在烟中读书时的高一班学姐时，我便毫不犹豫地答应了。我深知，这不仅是为母校素质教育助力，更是在传承烟中精神，鼓励新一代烟中学子追逐梦想。令人欣慰的是，这本作文集一年接一年出版，一共出了十几集，它见证着一批又一批烟中学子从烟山冲走向更广阔的天地。

2005年9月，烟中40周年校庆邀请函

2005年9月，一个烟雨朦胧的日子，烟山中学举行40周年校庆，特意邀请已是作家、出版过《毛泽东和他的父老乡亲》《毛泽东一家人》《播种芳菲》等著作的我出席，并让我代表校友发言。面对学校领导和老师的盛情与特殊礼遇，我既感到无上光荣，又心生愧疚——自己不过是做了分内之事，却得到如此厚爱。为了回报母校的培育之恩，我捐出了个人著作，还有微薄的礼金，只愿能为母校的发展略尽绵薄之力。

2019年5月，经几位烟山老乡倡议，昔日烟山中学的师生齐聚莲城，举行了一场温馨的雅聚。杨尚真、谭上源老师从长沙风尘仆仆赶来，年近七旬仍体态轻盈的周利华老师匆匆赴约，时任湘潭市二中语文教师的许美玲同学也来了，乡友黄瑞祥、伍志强忙着张罗接待客人。四十年未见的师生重逢，鬓角染霜却初心未改，一杯薄酒诉尽离别思念，师生们欢聚一堂，欢声笑语不断。餐后，我心潮激荡，即兴写下七律一首：

石榴花开潮水平，卌年悭面聚莲城。

相逢恍见鬓毛白，举盏欣看步履轻。

每忆烟中沾化雨，常怀闾里感恩情。

树高千丈根尤茂，耳畔长萦振铎声。

诗里藏着我对烟中岁月的深深眷恋，对师友的浓浓情谊，更是我对那段师恩与友情最真挚的赞颂。

烟山巍巍，云湖汤汤。在时光的长河里，总有一段岁月如星辰般璀璨，纵使历经沧桑，依旧在记忆深处熠熠生辉。于我而言，烟山中学的两年时光，便是这般刻骨铭心的存在。它不仅是我青春的驿站，更是我人生航程的起点，那些镌刻在烟中的青春印记，早已融入我的血脉，成为生命中不可磨灭的精神图腾。

有人可能会说，烟山中学的艰苦岁月耽误了学业，但我始终无怨无悔。正是那段在烈日下挥洒汗水的体力劳动，磨砺了我的意志；正是那些挑灯夜读的日夜，丰富了我的学识与涵养。体力劳动与脑力劳动从不相悖，技能与知识同样珍贵，它们共同塑造了我们这代烟中学子务实、向上、坚韧的品格。这段岁月教会我们的，不仅是如何面对困境，更是如何在困境中寻找希望，在平凡中创造不凡。

如今，烟山中学虽已停办，但留在莘莘学子心中的记忆是永恒的。

如今，烟山中学高中部早已定格在岁月深处，初中部也因生源问题已于2025年秋季停止招生，但它所孕育的精神却历久弥新。它是一代烟中学子共同的精神家园，见证着我们从懵懂少年成长为肩负责任的栋梁之材。那些在烟中收获的坚韧、感恩与担当，陪伴着我们走过人生的风雨，成为应对挑战的底气与力量。

烟中岁月的青春印记，早已超越了个人的回忆，成为一代人的集体记忆。它既是时代变迁的缩影，也是一种精神的传承，激励着一代又一代人在困境中坚守，在奋斗中成长。这份青春的印记，我将永远珍藏心底，也愿它能激励更多后来者，在人生的道路上不忘初心、向阳而行，书写属于自己的精彩华章。

写于2025年10月16—17日

修改于10月22日

2025年10月17日，作者在烟中校园留影

作者简介：赵志超，湖南湘潭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毛泽东诗词研究会理事、湖南省报告文学学会副会长、湘潭市党史联络组副组长。著有《毛泽东和他的父老乡亲》《毛泽东一家人》《走出丰泽园》《播种芳菲》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