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园歌声醉乡邻
文/吴正喜
前年深秋,我们伴着南下的雁鸣,辞别了生活大半辈子的乡野故土,随儿子迁居到了深圳。可每当城市的霓虹落下,耳畔总忍不住回响着旧日时光里的动人场景——当城市的喧嚣被抛在身后,乡野间最动听的声音从不是机器轰鸣,而是田埂上那一声声随清风飘荡的婉转唱腔。于我而言,老伴的歌声,便是镶嵌在田园岁月里最动人的音符,既唱绿了菜园,更唱醉了整个乡邻间的朝朝暮暮。
上世纪八十年代,分田到户的政策如春风拂过乡村,可我和老伴却是地道的“农事门外汉”——我在村小当民办教师,她则是区乡文艺宣传队的骨干。面对自家分到的土地,我们没有退缩,反倒把“舞台”从宣传队搬到了田间地头。
打那时起,老伴就成了田埂上最欢快的“百灵鸟”。只要她拿起锄头、走进菜园,清亮的歌声便会准时响起。村里的老老少少都爱听她唱,农闲时我家门前总坐满了人,就连阴雨天,大婶大娘们也会撑着伞赶来,就为听她唱几段拿手的戏曲。唱到《三世仇》《秦香莲》的苦情处,台下听众的眼眶跟着泛红,有人偷偷抹泪,沉浸在剧情与唱腔的共情里;转而成《站花墙》里“梳妆”“游园摘花”的俏皮选段,满院又立刻被笑声填满,大家跟着节奏点头晃脑,仿佛自己也成了戏里的俏姑娘,醉在鲜活的曲调中。老伴唱得投入,眼神、身段都带着劲儿,每一段唱完,掌声和喝彩声能盖过院外的蛙鸣。
最热闹的要数村里来算命先生的时候。那些先生不仅会掐算,胡琴拉得更是地道,各种戏曲调门都熟稔于心。乡邻们一撺掇,胡琴一拉,老伴立刻来了精神,一场“田间专场音乐会”就此开场。从传统花鼓戏到流行民歌,她一首接一首地唱,引得村民们纷纷放下手中的活计,从村头跑到村尾来听,全都醉在这田间的音乐盛宴里。一时间,院子里掌声、叫好声此起彼伏,连路过的孩童都踮着脚扒着门框,生怕错过一句醉人的唱段。
后来,老伴瞅准了大棚蔬菜的商机,专程去外地学了栽培技术。回到家,她把自家两亩菜地打理得井井有条,没过几个月,黄瓜爬满架、番茄挂满枝,一派丰收景象。打理瓜豆架时,她的歌声更欢了,从《挑担茶叶上北京》的豪迈,到《军港之夜》的温柔,再到天门花鼓戏《站花墙》的“摘花”“站墙”选段,歌声顺着风飘向远方,勾得乡邻心尖发痒。
菜地北面隔着一条水沟,是邻村二队的住房。我们扎了两米高的篱笆防鸡鸭,却挡不住歌声的穿透力。老伴正边唱歌边侍弄蔬菜,抬头看见二队的房前围满了人,大家都静静地听着,没人舍得鼓掌,怕打断这醉人的旋律。培英大嫂隔着水沟喊:“校长家的姑娘(我们这儿称年轻媳妇为姑娘),你的歌声比磁石还吸引人!我们都怕惊扰你,就盼着你多唱几句,好让我们再多醉一会儿!”银发叔也笑着打趣:“怪不得你家蔬菜长得这么好,原来是歌声给它们‘喂’了醉人的养分呢!”老伴听着这些话,脸上的笑容比菜地里的花儿还艳。
如今岁月流转,老伴的歌声依旧在田园间回荡。这歌声,不仅让菜园里的蔬菜长得愈发茁壮,更成了勾连邻里情谊的纽带。田埂上的每一声唱腔,都是她用热爱谱写的田园诗篇,既唱活了烟火生活,也唱醉了整个乡野。这份藏在歌声里的韵味,早已随着时光沉淀,融入了故土的每一寸肌理,正如我为这段岁月所题的诗句:
田园歌声
田埂风光入曲章,清音漫过菜花香。
胡琴伴戏邻争聚,篱畔高歌客尽扬。
一曲能催瓜蔓秀,千声可醉庶民肠。
年华似酒情难老,乡野深处是故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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