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百手札

干一/甘肃

凌晨四点的月光，褪去少年皎洁

漫过松弛眼睑时，捎来门轴吱呀

——老了，陈年旧屋正细数梁间积雨

灵魂总抢先跃上台阶，把身子落在身后

眼镜框住的，不只是渐远的清晰

还有松动的槽牙，咽不下熬夜喧嚣

学老张倒着走，将晨光踩成碎银

掌纹焐热岁月温，舌尖接住晨露清

慢慢酿成一盏，与时光对酌的浅酒

不再把字画卷成谄媚弧度

也不把愤懑堆成孤坐的山

旁人夸我，便摸一摸胸口坦荡节拍

遭人轻贱，就对着镜子剪去多余锋芒

门前竹影摇晃，从不是为装清高

花开自开，落自落，本是天地寻常

病是命运递来的薄册，页脚写着生死

挡世俗追问时，是最轻托词

摊开细读时，成最沉哲学课

听鸟叫不必懂鸟语，那婉转啼鸣

原是枝头未落款的诗，无需注解

爱钱便爱得坦荡，如爱砚台漫出的墨香

以文字为柴，以国学为炉

让案头古董，悄悄收存我褪色时光

五十岁，终于松开攥紧的拳头

把追风脚步，换成扶杖看云舒卷

将挑剔目光，调成赏落叶的温柔

心落寻常处，便接住生活的厚

春来赏花开满枝，秋至扫叶叠成毯

日子就在这一拾一放间，长出滋味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