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冬里的母爱之光
——记岳母带儿就医的往事
樊卫东
2014年深冬的风,裹着河南新乡市长垣县宏力医院的寒气,也裹着岳母单薄却挺得笔直的背影。那年,她59岁,头发已掺了大半白霜,却硬是攥着大舅哥的病历本,把“再试最后一次”的念头,揣进了千里奔波的行囊里。
孩子们要跟着,她摆着手往后退,说“你们有的上班,有的跑车。再说你嫂因无力承担沉重的药费,根据恁哥病得这样厉害的情况,已放弃治疗。先前治病,也花了恁姐妹三个不少钱。恁们跟着去,怕恁嫂和孩子的怪罪你们。还是让我陪他去吧”;亲友劝她“别做无谓的努力,别落得个人财两空,别让我的大舅哥落了外丧”,她只是低头摩挲着病历本上的褶皱,半晌才轻声说“他是我儿,有一点希望都得抓着”。没人拗得过她那份藏在皱纹里的执拗,原是母亲对孩子最不肯松劲的牵挂。
12月5日,岳母带着奄奄一息的大舅哥,经过千里奔波,终于住院了。
住院当晚,还跟我们通了电话。声音虽弱,却透着几分期待,我们在电话这头应着,心里却揪得慌,只盼着那千里之外的医院,能真的留住些什么。
可命运偏不遂人愿。12月6日上午的噩耗,是岳母用带着哭腔却尽量平稳的声音传来的——“恁哥走了……”
原来手术室里,大舅哥病情突变,医生虽尽力抢救,也无力回天。大舅哥还是落了个客死他乡。
后来我们才知道,她是独自看着监护仪的曲线变平,独自把儿子推进太平间的。白发人送黑发人,那该是怎样的天塌地陷?她却没在电话里哭出声,只是说“你们慢慢来,我在这儿等着”。
等我们赶到医院,才看见她坐在病房走廊的长椅上,怀里抱着大舅哥的外套,脚下放着一沓刚办好的手续:出院单、退款凭证、死亡证明。谁能想到,这个一字不识的老人,是怎样在三甲医院的走廊里来回奔波?她得凑到护士跟前,把耳朵贴得近近的,听清楚每一步流程;得把别人说的注意事项,用歪歪扭扭的符号记在纸条上;得攥紧口袋里的钱,生怕退回来的款出一点差错——她不懂复杂的流程,只懂“要给儿子办妥当”。直到亲人们围上来,她才像终于卸了千斤重担,捂着脸蹲在地上,“红江儿你咋这么狠心,舍得丢下娘,舍得丢下妻儿而去。你教娘今后咋个活,教你媳妇咋个过?谁给娘送终,谁给两个小子娶媳妇……”哭声混着寒风,听得人心里发疼。
后来安顿好大舅哥的后事,岳母偶尔会提起那天的事,却从不说自己有多难,只说“幸好手续都办好了,没让他走得含糊”。我们没人敢多问细节,怕碰疼她心里的疤,可那份藏在“幸好”里的坚强,却比任何话语都更有力量。
为了偿还儿子治病欠下的债物,为了减少妻嫂孤儿寡母的经济负担,花甲之年的老岳母外出打工去了!
在做保姆期间,她精心伺候雇主。十七年的日日夜夜相处,十七年点点滴滴付出,深得雇主肯定,慢慢地两颗孤苦的心贴在一起。
岳母是千千万万普通中国母亲里的一个,她没读过书,没说过什么大道理,却用最朴素的行动,把“母亲”两个字诠释得淋漓尽致。原来母爱从不是轰轰烈烈的宣言,是危难时挺起来的脊梁,是悲痛里绷住的韧劲,是哪怕天塌下来,也要先给孩子办妥当身后事的执着。
这深冬里的往事,我总记着。记着岳母那束在寒风里不曾熄灭的光,记着那份平凡里藏着的、最动人的伟大——那是母亲的心,也是我们心里永远的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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