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春祥
在山东青岛,有一家掩藏在贵州路居民区的外围,一个不起眼的苍蝇馆,它位于郓城南路与贵州路的拐角处,面临马路店面不大,只有老西镇的人才知道这小馆的存在,店名起的独特,叫——“哈点”。
其实“哈点”是西镇人说的当地土语,(就是喝点酒的意思)那次我还是跟着几个朋友来到此馆的,无意中就邂逅了这家苍蝇馆,登上几个台阶进了门,映入眼帘的是墙壁上挂着小黑板,潦潦草草的写着几道菜名,很是简单。凉拌海蜇皮、烤鸡心、烤肉串、红烧鱼、西芹花生米、拌牛脸等都是妥妥的本家土菜。房屋面积不大,几条桌子摆放整齐,菜肴品种不多,但可以来料加工,因为青岛是三面环海的城市,各类海鲜列举不尽。小店墙壁上的涂鸦,尽显了这家小馆文化的经营理念,有了一种家的感觉。店主姓李是一个极其憨厚,见人非常客气的性情中人。其实,来此的客人主要是奔着久负盛名的青岛散装啤酒而来,(是放在一种特制的不锈钢保温容器里的啤酒)在这喝酒聊天,时常会听到邻桌老西镇的人,讲一些许多现在年轻人不为人知的陈年旧事……
骄阳似火耀苍穹,夏日的阳光异常的毒辣,这闷热的天简直令人透不过气来,即使隔着对面马路近在咫尺的前海,也感觉不到八大峡海岸吹来的咸湿的海风,没有一丝的凉意,这里便成了纳凉的好去处。
走进这家小店,伴随着冷气的漂浮,点了菜,选好了位子稍作片刻,酒肴便冒着袅袅的热气端上了桌。窗外的蝉鸣,伴随着扎啤在喉结翻动的细响,几杯入肚顿感凉爽的惬意,摸着肚皮,打着长长的酒嗝,随着肉串的香气扑鼻而来,瞬间令人破防。此刻,店主往往会送上一碟免费可口的小菜,以表店主的一份诚意和感谢。这苍蝇馆里,嘈嘈杂杂真真切切,热闹了一方的天地。当冰镇啤酒走进平凡的生活,推杯换盏的和鸣时,就唤醒了心底的那一份执念,重温记忆深处的老西镇……
说起贵州路,它是青岛早期的建筑,拥有着百年的历史,它是东西走向,西头与四川路相接,东与太平路相连,正南方向是前海,就是现在的八大峡海岸休闲娱乐的风景区。
山东的青岛位于欧亚大陆温带地区,它区别于其它城市,不像重庆那样高高低低,上天入地,错落的险峻。而青岛网络般的街道,上上下下,曲曲弯弯,纵横交错,不是上坡就是下坡,就形成了青岛独特的地理风貌。
老西镇的贵州路,在德占时期就已经存在,在日占殖民时期,贵州路改名为“大和町一丁目”的路名。上世纪二十年代,青岛回归后,为宣示主权,就恢复了贵州路的名号。其中在六十年代也曾一度叫过“东方红路”。当然,和那个特殊的历史时期是密不可分的,后来在七十年代初期又恢复了原名。
在“哈点”苍蝇馆的斜对面,在上世纪三十年代,那里有一个天主教堂,也叫天主堂。是由德籍传教士维昌路主教,请的德籍设计师比娄哈设计并修建了该教堂。教堂不大,却庄正而典雅,木质的螺旋式楼梯,木质的地板,窗户狭窄而细长,镶嵌着浮雕凸起磨花的玻璃,在阳光的照耀下呈现出五彩变幻的斑斓,进了里面显得空旷而灰暗,穹顶高深有点瘆人。教堂后面的洼地里,长满了殷红的地锦爬满了砖墙,在我的记忆深处,还是有一点点模糊的印象,后来就成了百姓居住的地方。八十年代城市规划后,原有的教堂已不复存在,悄无声息的淹没在了历史的尘埃里。
在岁月的褶皱里,那些远去的人文景事,就会一点点的融进酒里了,在沧桑的流年里寻梦,却始终忘不了沉淀出的体温,酒酣耳热之际谈论着过往,有时遇见熟人过来敬酒时,激情的豪爽瞬间被点燃,那佝偻的脊背陡然挺直,举起扎啤杯一饮而尽,入口的泡沫带着杀口感的香气,瞬间在唇齿间绽放,至纯回甘。端着空空的酒杯,杯口朝下看着敬酒人,以表此酒已经干掉,唇边的泡沫就势一擦,闭着嘴,喉结里闷声的打一个嗝,顺着鼻孔呼出了二氧化碳的清爽。缓缓地坐下,仿佛是在昏暗的世界里,看到了一丝微弱的光,映照出生活的纹路。
西镇人说话的腔调憨厚而朴实,几杯下肚,说话的嗓门便在不自觉中拔高了几度,豪爽的行侠仗义之感油然而生,那是西镇老饕的共同目标,人文的情怀。把西镇一方天地的市井文化,体现的淋漓尽致,充满了快乐的加持而温馨备至。
其实,西镇地方不大,但自古就是人杰地灵人才辈出的地方。如中医药保和堂创始人宋燕忱、美术家郭有才、张伏山,武术家徐学義及一代剑圣于承惠、本草书画家刘景曾,油画家唐鸣岳、工艺美术大师,张岱峰、苏万祥、作家、文艺评论家吕铭康等一大批历史记载的人物。它承载了多少西镇人的记忆,也凝聚了那个年代的人文景事,成为了酒桌上引以为傲的谈资,去追问人生的终极归宿,使之有了灵魂的依靠。
这酒在接近尾声时,店主将青岛盛产的鲅鱼,用面团裹成了饺子。这乡愁,是店家炊烟袅袅升腾的欢唱;是渔家出征收获的海鲜;是田埂里麦收的喜悦。那薄薄的面皮里,裹着鲜嫩多汁的鱼肉,一口下去便让我怀旧了,竟牵起心中温暖的羁绊,揉进了小时候母亲的味道,没有了内心的荒芜,烘托出了内心深处的情感,有了一份对夏炎的仪式感。
扎啤,是天、地、人和造就的黄色的液体,它赋予了啤酒涌动诗意的脉搏,任时间在风中摇晃,都会静守岁月的安暖,尽兴之欢体味着情与义的交织。它鼓舞了我,使我登上了山巅,诗意便从恍惚的灵魂里,酿出了意气方遒云起的禅意。
从苍蝇馆出来时,夜已沉默。越过马路,来到八大峡的海岸。海风穿透了夜的暑气,周围海茫茫,那海水鼓起的波浪拍打着岸礁轻轻地摇曳,海面落下的月光,让风给揉碎了。远眺对面栈桥的回澜阁,杏黄色的瓦顶在霓虹下,闪烁着海的波纹,映亮了海的一隅,溅起了氤氲的涟漪。那几栋高楼挺拔矗立在岸边,幻化出五彩缤纷的影像焕彩,绽放出夏日的繁花。
时光总是呼啸而过。八十年代初期填海扩地,把原来的大岛子,小岛子给掩埋在了脚下,那是我童年里最深刻的记忆,溢满了灵魂的呼号。当年每每落潮时,我都会到这里抓鱼摸蟹。不知穿越了多少个春秋,黄了又绿,绿了又黄,年复一年,就这么走在时间的荒野上。几经变迁改造,就形成了今天的八大峡,一道风景如画的海岸线,而我却始终难以忘记童年时的那片海,它勾人追忆起多少如水的往事啊!就默默地藏在了记忆的深处,至今回想起,那怀旧的情感仍宛然在目,紊乱的思绪,就落入了那一湾碧波荡漾中了。
时代总是在发展,看八大峡海岸的一角,在明月映照着绿树荫下,那对情侣清气盈裳,洁白的连衣裙裹着曼妙的身姿,粉黛含羞,纤细的手挽着坚实的臂弯,含情脉脉小鸟依人。那涨红的脸,细弱蚊蝇翕动着风花雪月,融化了内心奔涌的溪流,像是在宣纸上洇开的墨迹,绘成了堤岸的杨柳依依。浪漫与优雅恰似一道温馨妩媚的风景,清韵而盈香,让我心生嫉妒。谁知道这流年走的竟这样匆忙;谁知道那个远去了的年代,是一脸严肃的恋爱观。风已远去,却不允我再少年了。
堤岸上的那个老者,吹着唢呐在空旷的夜空萦绕回荡,那曲子把我的心掏空,把我的灵魂掠走。顷刻间,就揉进了这深情而悲悯交织的笔触……
西镇,是一部沧桑斑驳的历史。那人、那街、那院、还有那片海,它见证了岛城历史的变迁,形成了一幕幕生活的剪影,本真的底色。那苍蝇馆里有说不完的故事,是终其一生,都在寻找那份不变的情感。
西镇,不仅是一个有色有彩,有故事的地方,也是一个青岛人淳朴、豪爽有情有义的市井。那里曾经住着我的爹和娘,我的兄弟,我的爱人,我的朋友,还有那条未走完的路——贵州路。百年的青岛,红瓦绿树,碧海蓝天,它不仅仅是一个旅游胜地,更是一个充满活力与激情的地方。君子不器,竟然写不出这岛城诗意的滚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