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1年9月3日，清晨六点半，欧阳玉模背上行囊，告别了父母。这一次，他要走的路更远了——桂阳六中在十里外的和平圩，这意味着他只能住校，一周才能回家一次。

       母亲往他包袱里塞了几个烤红薯，又仔细检查了一遍被褥：“桂秋，在学校要照顾好自己。”父亲则默默递过来五块钱，这是家里省吃俭用攒下的学费。

       走在蜿蜒的山路上，玉模的心既忐忑又激动。桂阳六中是全县有名的中学，能考上的都是各公社的尖子生。他摸了摸包袱里那本《现代汉语词典》，想起吴连均老师的临别赠言：“初中三年是关键，要像海绵一样吸收知识。”

       到达学校时已近半响。桂阳六中比常乐小学气派得多，红砖砌成的教学楼就有两栋，操场上不仅有篮球架，还有单双杠。最让玉模惊奇的是，学校居然有一个小小的图书室。

      “新同学来这边报到！”一个清瘦的中年男子在教务处门口招呼。玉模后来才知道，这就是教导主任雷嗣源老师。

       分班结果贴在布告栏上，玉模被分到初一班。

       宿舍是大通铺，二十多人挤在一间屋子里，晚上鼾声、梦话声不绝于耳。木板钉好的床架吱呀作响，但比常乐寺的僧房明亮多了。

      下午班会课，班主任朱金程老师走进教室。他个子不高，面色黝黑，和平上兰田人，说话中气很足：“同学们，我是你们的班主任朱金程。初中和小学不同，科目多了，要求也高了。”

      第一周的适应期让玉模倍感压力。课程表上排满了语文、数学、俄语、历史、地理、生物等科目，后来又增加了物理和化学，每门课都有专门的老师。三年级时，班主任换为王芸琼老师，流峰圩人，性格爽朗，笑声能传遍整个走廊。语文老师雷仁元讲课生动有趣，常常引经据典。吴定锦老师接课后，更注重写作训练，要求每周交一篇作文。数学老师王水保严谨细致，雷裕培则善于启发思维。宁天时老师教俄语，流峰人，说话带点口音，但耐心十足。      

       最让他头疼的是俄语课，那些弯曲的字母像天书一样难懂。

       “欧阳玉模，你的俄语发音不对。”俄语老师要求着，“跟着我念：здравствуйте（您好）。”

       玉模红着脸重复，却总是发不准那个拗口的音。晚自习时，他一个人躲在操场角落，对着俄语课本一遍遍练习，直到嗓子发干。最后玉模终于渡过了语音关。    

       在吴定锦老师的指导下，玉模的语文水平突飞猛进。他不再满足于课本知识，开始大量阅读课外书籍。图书室的那套《青春之歌》被他借了几次，书页都翻毛了边。

       在这里，玉模如鱼得水，学习更加刻苦。清晨，当同学们还在睡梦中，他就悄悄起床，到操场上朗读课文；晚上，熄灯后，他还在厕所外的灯光下看书。

       除了俄语得87分外，他所有科目都是优秀，有几科还得了满分。雷裕培校长在全校大会上表扬他，称他的学习成绩是“万花红中一点绿”，这一点绿，特指那门87分的俄语。

      后来，玉模被选为学生会主席，工作更加繁忙。要组织活动，要检查卫生，还要协助老师管理纪律。但他从不耽误学习，反而觉得这些工作锻炼了自己的能力。

       1962年11月的一天，老班主任朱金程老师找到他：“欧阳玉模，学校要发展第一批共青团员，我推荐了你。”

      玉模的心怦怦直跳。中国共产主义青年团，这是多么光荣的组织！他在学校墙报栏里的《中国青年报》上读过很多团员们的先进事迹。

       入团宣誓那天，玉模和其他七名同学站在团旗下，庄严地举起右手。当他念出“为共产主义事业而奋斗”的誓言时，眼眶不禁湿润了。

        这一刻，他感觉自己真正长大了。

        1964年3月的一天，学校贴出一张通知：招收空军飞行员。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传遍校园，所有男生都沸腾了。

      “我要报名！”同桌吴建国兴奋地说。

      “听说要求可严格了，”另一个同学说，“要身体好，学习也要好。”

       玉模心动了。飞行员，这是多么光荣的职业！他想起在电影里看到的银鹰战机，想起报纸上说的“保卫祖国蓝天”。

        欧阳玉模毫不犹豫地报了名，他想象着自己驾驶战机翱翔蓝天的英姿。

       初选在流峰公社举行，检查身高、体重、视力。玉模一路过关，到了桂阳县城复检也顺利通过。同学们羡慕不已，老师也对他寄予厚望。

       “欧阳，你要是当了飞行员，可别忘了我们啊！”同学们打趣道。

       玉模笑着回答：“忘不了，我开飞机带你们上天转转！”

       最后一道关卡是去郴州地区复查。那天早晨，玉模起得特别早，他对着校长室外那块破玻璃镜子照了又照，觉得自己从未如此精神过。

       郴州的检查更加严格，医生拿着各种仪器，一丝不苟地检查每个项目。玉模的心跳得厉害，既紧张又期待。

        “你有鼻炎。”医生皱着眉头说。

        “不严重的，”玉模急忙解释，“就是偶尔打喷嚏。”

       “不行，"医生摇摇头，”飞行员要求身体素质绝对过硬。”

      医生解释说：“高空飞行对鼻腔要求很高，鼻炎可能会引发严重后果。”

       桂秋愣在原地，半天说不出话来。领队老师拍拍他的肩膀：“别灰心，地上同样需要人才。”

      回学校的路上，玉模一直望着车窗外。远处的山峦连绵起伏，几朵白云飘在天际。他曾经梦想穿越那些云层，如今却只能脚踏实地。

      那晚，他在日记中写道：“虽然不能翱翔蓝天，但我可以用知识的力量为祖国服务...”写到这里，他顿了顿，接着用力写下：“从今天起，我要更加努力学习！”

      1964年夏天，桂秋以全科优异的成绩从桂阳六中毕业，再次荣获第一名。更让他自豪的是，他被评为全县优秀团员和出席地区的先进青年。同时，他被郴州地区第一中学录取。

       毕业典礼上，邓芳圭校长亲自为他颁奖。奖状是用毛笔写的，字迹工整大气：“奖给优秀毕业生欧阳玉模同学”。

       雷嗣源主任走过来，微笑着说：“欧阳同学，你这三年来的表现大家都看在眼里。无论将来做什么，都要保持这种刻苦精神。”

       玉模重重地点头：“谢谢老师，我一定牢记教诲。”

       同学们纷纷来道别，互相在纪念册上留言。玉模用那支金星钢笔，在同学们的纪念册上工工整整地写下赠言：“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前途似锦，来日方长”...…

      最后，他走到王芸琼老师面前，深深鞠了一躬：“老师，谢谢您三年的教导。”

       王老师眼眶有些湿润：“玉模，你是我教过最刻苦的学生。记住，是金子到哪里都会发光。”

       离校那天，玉模最后一次整理好床铺，把宿舍打扫得干干净净。他站在校门口，回望这座陪伴他三年的校园：红砖墙有些斑驳，操场上的篮球架略显陈旧，教室的窗户反射着阳光。

       他摸了摸上衣口袋里的钢笔，昂首走向新的征程。虽然飞行梦碎，但他相信，只要心中有志，人生处处是蓝天。

       夕阳西下，玉模背起行囊，踏上了回家的路。前方还有更远的路要走，但这个十七岁的少年已经准备好，用知识和汗水继续书写人生的新篇章。高中的大门正在前方等待，更广阔的世界正在向他招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