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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放上海(电视小说)
文/汤文来
第一章 兵临城下
五月的江南本该浸在黄梅雨季的温润里,草叶上滚着晨露,乌篷船摇碎河面上的霞光。可1949年5月的嘉定郊外,只有江风卷着硝烟味往人鼻子里钻,道旁的油菜花被炮火熏得蔫了半截,黑褐色的弹坑在田埂间星罗棋布,像大地咧开的伤口。
周振武把望远镜抵在眉骨上,镜筒边缘的铜锈蹭得他颧骨发疼。27岁的年纪,本该是在学堂里论道的光景,他却已在战场上磨出一身硬骨——左额角一道浅疤斜着划过眉尾,那是淮海战役时弹片留下的印记,此刻被夕阳染成金红色,倒像道勋章。他身上的灰布军装洗得发白,袖口磨出了毛边,腰间皮带勒得很紧,别着的手枪枪套上还沾着渡江时的泥点。
“团长,风大,您把这披肩上吧。”警卫员小吴捧着件打了补丁的灰布披肩跑过来,这孩子才18岁,脸上还带着未脱的稚气,可递披肩的手却稳得很,指节上结着层薄茧——那是常年握枪磨出来的。
周振武没回头,只摆了摆手,望远镜里的景象让他呼吸一沉:上海城区的轮廓在暮色里像头蛰伏的巨兽,外滩的钟楼隐约可见,可那标志性的钟声却没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远处断断续续的枪炮声。他知道,那座号称“东方巴黎”的城市里,藏着六百万双盼着天亮的眼睛,也藏着汤恩伯布下的“钢铁防线”——钢筋水泥筑成的碉堡群沿着苏州河铺开,机枪阵地在各个路口架起,连虹桥机场的跑道旁,都埋满了反坦克地雷。
“报告!”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踩过碎石地,通讯员小李浑身是汗地跑过来,军帽歪在脑后,裤腿上沾着血渍,“侦察连传回消息,虹桥机场的敌军布防图拿到了!但……但王连长他……”
周振武猛地放下望远镜,转过身时,眉头拧成了疙瘩。小李的声音带着哭腔,从怀里掏出个染血的牛皮本,递过来的手还在抖:“王连长为了引开巡逻队,被敌军的狙击手打中了……他临死前说,一定要把这图交给您,还说……还说千万别让上海遭了殃。”
牛皮本上的血迹还没干透,渗进纸页里,把绘制的碉堡位置晕得有些模糊。周振武接过本子,指尖触到那片温热的血迹时,心脏像被重锤砸了一下。王连成是他从新兵连带出来的兵,淮海战役时曾替他挡过子弹,前几天还笑着说,等解放了上海,要带着家里的娃来看看外滩的高楼。
“抬下去,好好安葬。”周振武的声音有些沙哑,他把牛皮本揣进怀里,紧贴着胸口,仿佛这样能留住些什么。风更急了,吹得他军装下摆猎猎作响,远处的上海城区亮起了零星的灯火,可那灯火却透着股诡异的安静——他知道,那是敌军在做最后的挣扎,说不定此刻,汤恩伯的指挥部里,正有人筹划着炸毁电厂、水厂,让这座城市变成一片废墟。
“团长,师部来电!”另一名通讯员气喘吁吁地跑来,手里拿着电报,“上级命令,三天内拿下虹桥机场,为后续部队打开通道,但必须记住,尽量减少破坏,绝不能伤到老百姓!”
周振武接过电报,指尖划过“减少破坏”四个字,心里更沉了。虹桥机场不仅是敌军的重要据点,旁边还有个居民区,若是硬攻,炮弹一旦偏了方向,后果不堪设想。他抬头望向远处的机场,隐约能看到敌军的探照灯在夜空中扫来扫去,像毒蛇的眼睛。
“通知各营连干部,半小时后在团部开会。”周振武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悲痛,目光重新变得锐利,“另外,让侦察排再去摸一次,务必查清居民区的具体位置,还有敌军的弹药库在哪——我们要打,就得打准,不能让老百姓受一点伤。”
就在这时,一阵刺耳的飞机轰鸣声从头顶传来,三架国民党的战斗机低空掠过,机翼下的炸弹舱门隐约打开。周振武一把将小吴按在弹坑里,自己也扑了下去,耳边响起“嗖嗖”的破空声,炸弹在不远处爆炸,泥土和碎石溅了他一身。
“团长!您没事吧?”小吴挣扎着爬起来,满脸焦急地去扶他。
周振武拍了拍身上的泥土,咳嗽了两声,嘴角却勾起一抹冷笑:“慌什么?这点小场面还吓不到我。”他抬头望向远去的飞机,眼神里满是坚定,“告诉兄弟们,不管有多难,我们都得守住承诺——解放上海,不仅要赢,还要让这座城市完好无损地回到人民手里!”
半小时后,团部的临时帐篷里,煤油灯的火苗忽明忽暗,映着墙上挂着的上海地图。各营连干部围坐在一张破木桌旁,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疲惫,却没人说话,只是默默地看着周振武。
周振武把牛皮本摊在桌上,用手指着上面的碉堡位置:“根据侦察连的情报,虹桥机场有三个主要碉堡群,分别在东北、西南和西北方向,每个碉堡都配有重机枪,弹药库在机场东侧的仓库里。旁边两公里处有个张家庄,住着三百多老百姓,我们的炮弹绝对不能打到那里。”
“团长,那怎么打?”一营营长赵刚忍不住开口,他是个急性子,脸上有道刀疤,是渡江战役时被敌军的刺刀划的,“若是不使用重炮,光靠步兵冲锋,兄弟们的伤亡肯定小不了!”
“我知道。”周振武点了点头,从怀里掏出另一张纸,“这是我刚才画的作战计划,一营从正面佯攻,吸引敌军的火力;二营绕到机场西侧,摧毁敌军的雷达站,让他们失去空中支援;三营则从东北方向的芦苇荡里潜行,找到弹药库的位置,用炸药把它炸了。只要弹药库一毁,敌军就成了没牙的老虎,到时候我们再发起总攻,就能减少伤亡。”
“可三营要穿过芦苇荡,那里全是烂泥,还有敌军的暗哨,怕是不好走啊。”三营营长李建国皱着眉头说,他是个老党员,打仗向来谨慎,脸上的皱纹里还沾着战场上的灰尘。
周振武看向李建国,眼神里带着信任:“老李,我知道这很难,但三营是我们团的尖刀连,只有你们能完成这个任务。这样,我让侦察排的幸存者跟你们一起去,他们熟悉地形,能帮你们避开暗哨。”
就在这时,帐篷外突然传来一阵枪声,紧接着是警卫员的喊声:“团长!有敌军的侦察兵!”
周振武猛地站起来,拔出手枪:“各营注意,守住阵地!赵刚,你带一营去看看,别让他们跑了!”
赵刚应了一声,拿起枪就往外冲。帐篷里的气氛瞬间紧张起来,煤油灯的火苗剧烈晃动,映着每个人脸上的凝重。周振武走到帐篷门口,望着外面漆黑的夜空,耳边传来枪声和喊杀声,心里却异常平静——他知道,这场战斗只是解放上海的开始,接下来的路会更难走,但他和兄弟们一定会坚持下去,因为他们的身后,是六百万老百姓的期盼,是这座城市的未来。
没过多久,赵刚回来了,手里押着两个俘虏,脸上带着喜色:“团长,搞定了!这两个家伙是来探我们虚实的,从他们嘴里问出,虹桥机场的敌军明天会换防,到时候防守会薄弱一些。”
周振武眼睛一亮,拍了拍赵刚的肩膀:“好!真是天助我也!通知各营,明天凌晨三点发起进攻,就按我们刚才定的计划来!记住,一定要保护好老百姓,不能让上海受到一点破坏!”
帐篷里的干部们齐声应道,声音响亮,穿透了夜空,仿佛在向这座即将解放的城市宣告:黎明,很快就要来了。
文/汤文来
第二章 地下暗流
暮色像浸了墨的棉絮,沉沉压在上海上空。霞飞路两旁的梧桐树影婆娑,将路灯的光晕剪得支离破碎,偶尔有黄包车驶过,车轮碾过石板路的“咯吱”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街角的“星芒咖啡馆”透着暖黄的光,玻璃门上的风铃蒙着层薄灰,却仍在晚风里轻轻晃荡,像在掩饰这栋小楼里藏着的惊涛骇浪。
顾明远坐在靠窗的卡座里,指尖夹着支没点燃的香烟。他今年四十二岁,鬓角已染了霜白,一身深灰色西装熨得平整,袖口露出的手表是瑞士产的旧款,表链磨得发亮——这是他伪装成洋行经理的“行头”,却掩不住眼底的锐利。他时不时抬眼望向窗外,目光扫过对面裁缝铺紧闭的门帘、巷口游荡的黄包车夫,那些都是国民党特务的暗哨,像毒蛇一样盯着进出咖啡馆的每一个人。
“顾先生,久等了。”程志新推门进来,风铃发出一串细碎的声响。他穿着浅米色学生装,领口系着藏青领带,脸上带着几分青涩,鼻梁上架着副圆框眼镜,镜片后的眼睛却亮得惊人。他快步走到卡座旁,将一个牛皮纸包放在桌下,动作自然得像在放随身的书本,只有垂在身侧的手,指节微微泛白——刚才在巷口,他差点被两个特务拦住盘问,若不是提前把城防图藏在烟盒夹层里,此刻恐怕已落入敌手。
顾明远不动声色地用脚勾住牛皮纸包,指尖在桌布上轻轻敲了敲,那是他们约定的暗号,意为“周围安全”。“最近股市行情不好,我手里的几支股票都跌了不少。”他开口时,声音压得很低,带着几分商人的愁绪,目光却在程志新脸上扫过,注意到他额角的薄汗和微微发颤的指尖。
程志新端起桌上的柠檬水,喝了一口,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才压下心头的紧张。“是啊,时局动荡,谁也不敢轻易投资。”他顺着顾明远的话头接下去,手悄悄伸进桌下,将牛皮纸包里的烟盒递过去,“不过我听说,有人在囤积‘硬通货’,您看这个‘牌子’怎么样?”
顾明远接过烟盒,指尖触到盒底的凹凸纹路,便知里面藏着城防图。他不动声色地将烟盒塞进西装内袋,紧贴着胸口,那里还放着一张家人的旧照片——妻子和女儿在三年前被特务杀害,如今这张照片,是他唯一的念想,也是他坚持下去的动力。“这个‘牌子’不错,就是运输起来有点麻烦。”他抬眼看向程志新,眼神里带着询问,“沿途的‘关卡’都摸清了吗?”
“摸清了。”程志新压低声音,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折叠的纸条,铺在桌下,“汤恩伯把主力都放在了吴淞口和高桥,想保住海上退路,市区里主要是交警总队和青年军204师驻守。但问题是,毛森那个疯子,已经制定了‘焦土计划’,要在撤退前炸毁电厂、水厂和邮局,还列出了一份‘黑名单’,上面有五十多个民主人士和工商界代表,准备在撤退时秘密处决。”
“黑名单?”顾明远的手指猛地攥紧,指节泛白。他想起上周刚和民主人士张教授见过面,张教授还说要在解放后为上海的教育事业出力,若是被毛森盯上,后果不堪设想。“护厂队的情况怎么样?能守住那些重要设施吗?”
“我们已经在电厂和水厂组织了三百多个工人,组成了护厂队,日夜巡逻,但国民党有枪有炮,我们只有铁棍和菜刀,恐怕……”程志新的声音有些低沉,他想起昨天去电厂联络时,看到一个老工人为了保护机器,被特务打得头破血流,却还是死死抱着机器不肯松手。“还有,邮局的同志传来消息,毛森已经派了一个爆破小组,明天凌晨就会去电厂安装炸药。”
顾明远的眉头拧成了疙瘩,他低头看了看手表,时针已经指向八点半,离明天凌晨只有五个多小时。“必须阻止他们。”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你现在就去联络邮局的同志,让他们想办法拖延爆破小组的时间,我去通知护厂队,做好战斗准备。另外,黑名单上的人,我们要尽快转移,不能让毛森的阴谋得逞。”
“可转移需要时间,而且市区到处都是特务,我们怎么把人安全送出去?”程志新的眉头也皱了起来,他看着顾明远,眼神里带着担忧,“顾先生,您的身份已经引起了特务的怀疑,昨天还有人在您家楼下徘徊,您要是再出去,太危险了。”
顾明远笑了笑,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小巧的手枪,放在桌下,枪身泛着冷光。“干我们这行,哪有不危险的?从加入地下党的那天起,我就把生死置之度外了。”他的目光落在窗外,远处传来一阵警笛声,由远及近,又渐渐远去,“上海很快就要解放了,我们不能在这个时候掉链子,不能让老百姓在黎明前失去希望。”
就在这时,咖啡馆门口的风铃突然急促地响了起来,三个穿着黑色短褂、戴着鸭舌帽的男人推门而入。为首的那个特务,脸上有一道刀疤,从左眼下方一直划到嘴角,眼神像鹰隼一样锐利,扫视着咖啡馆里的每一个人。程志新的心脏猛地一缩,手不自觉地摸向桌下的手枪,却被顾明远用眼神制止了。
“两位先生,聊什么呢?这么投入。”刀疤特务走到卡座旁,双手插在腰间,皮带上的手铐“哗啦”作响。
顾明远抬起头,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笑容,拿起桌上的香烟,递了一支过去:“这位兄弟,我们就是聊聊天,谈谈股市行情,您也知道,现在这行情,愁人啊。”
刀疤特务接过香烟,却没有点燃,而是夹在指尖把玩着:“股市行情?我怎么听说,最近有人借着聊股市,干些见不得人的勾当?”他的目光落在程志新身上,上下打量着,“这位小兄弟看着面生啊,是哪个洋行的?”
程志新的手心冒出冷汗,他强作镇定,开口说道:“我是圣约翰大学的学生,来找顾先生请教一些商业问题,准备毕业后去洋行工作。”他说着,从口袋里掏出学生证,递了过去,手却在微微发抖。
刀疤特务接过学生证,翻来覆去地看了看,又抬头看了看程志新,眼神里满是怀疑。“圣约翰大学的学生?半夜不回学校,跑到咖啡馆来请教问题?”他冷笑一声,将学生证扔在桌上,“我看你们不像聊商业的,倒像……共党分子!”
顾明远的脸色不变,依旧笑着说道:“这位兄弟,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讲啊。我们都是守法公民,怎么会是共党分子?您要是不信,可以去洋行或者学校调查,可别冤枉了好人。”
刀疤特务盯着顾明远看了几秒,见他神色自若,不像是在说谎,便转身走向邻座的一对情侣。那对情侣看起来二十多岁,男孩穿着蓝色工装,女孩穿着碎花裙,看到特务过来,男孩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一下。
“你们是干什么的?”刀疤特务拍了拍男孩的肩膀,力道很重。
男孩的声音有些发颤:“我……我们是来约会的。”
“约会?半夜跑到咖啡馆约会?我看你们是共党分子的联络员吧!”刀疤特务一把揪住男孩的衣领,将他拽了起来,“带走!回局里好好审问!”
女孩吓得哭了起来,死死拉着男孩的手:“你们放开他!他不是共党分子!你们弄错了!”
可特务根本不理会女孩的哭喊,强行把男孩拖了出去,咖啡馆里的其他客人吓得不敢出声,纷纷低下头。程志新看着男孩被拖走的背影,心里像被针扎了一样疼,他知道,那个男孩很可能只是个普通工人,却因为特务的疑心,要遭受无妄之灾。
刀疤特务走后,咖啡馆里恢复了寂静,只剩下女孩的啜泣声。顾明远轻轻拍了拍程志新的肩膀,低声说道:“别难过,这就是我们的战场,有牺牲,有流血,但我们不能退缩。”他看了看手表,“时间不多了,我们得赶紧行动。你现在就去邮局,我去护厂队,记住,无论遇到什么情况,都要保住城防图,保住那些重要设施,保住老百姓的希望。”
程志新点了点头,擦了擦眼角的泪水,站起身,拿起桌上的学生证,快步走向门口。他走到门口时,回头看了一眼顾明远,顾明远正坐在卡座里,手里夹着那支没点燃的香烟,目光坚定地看着窗外,像一座屹立不倒的灯塔。
程志新推开门,风铃再次响起,晚风带着寒意吹在他脸上,他紧了紧身上的学生装,快步走进黑暗的小巷。巷口的黄包车夫看到他,眼神里闪过一丝异样,程志新知道,那是特务的暗哨,他深吸一口气,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继续往前走,心里却已经做好了战斗的准备——他知道,接下来的路,会比他想象的更危险,但为了上海的解放,为了老百姓的明天,他愿意付出一切。
文/汤文来
第三章 血战浦东
5月12日的浦东,被铅灰色的云层压得喘不过气。江风裹着硝烟,在芦苇荡里卷起细碎的灰,把原本青碧的河水染成浑浊的土黄色。远处的碉堡群像狰狞的怪兽,钢筋水泥浇筑的墙体上,机枪射口泛着冷光,每隔几分钟就吐出火舌,“哒哒哒”的枪声在空旷的滩涂上回荡,震得人耳膜发疼。
周振武趴在临时挖好的掩体里,军帽檐压得很低,遮住了额角那道浅疤,却挡不住眼底的红血丝。他刚满27岁,脸颊上还带着几分未脱的青涩,可握望远镜的手却稳得像嵌在掩体里——淮海战役时,他曾在炮火里守过三天三夜的阵地,早已把恐惧熬成了骨子里的镇定。军装前襟沾着泥浆和暗红色的血渍,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战友的,腰间的手枪枪套敞开着,随时准备应对突发情况。
“团长!三营那边顶不住了!”通讯员小李连滚带爬地冲过来,军帽跑丢了,额头上淌着血,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敌军的地堡火力太猛,三营伤亡过半,王营长……王营长他刚才被流弹击中,牺牲了!”
“什么?”周振武猛地攥紧望远镜,镜筒边缘硌得掌心生疼。王营长是他的老部下,渡江战役时两人曾背靠背打退过敌军的三次冲锋,昨天晚上还笑着说,等解放了上海,要去外滩吃碗阳春面。他猛地抬头,望向三营进攻的方向,那里的芦苇荡已经被炮火炸得倒了一片,硝烟裹着尘土,形成一道模糊的灰墙,连战士们冲锋的身影都看不清。
“师部的炮兵呢?什么时候能到位?”周振武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一拳砸在掩体的土墙上,溅起的泥点落在他的军装上。他知道,没有重火力支援,仅凭步兵冲锋,跟送命没什么两样——三营的战士们都是好样的,可他们的命不是用来填碉堡的。
“道路被敌军炸断了,还有好几处反坦克地雷区,重炮根本运不过来!”小李急得快哭了,他抹了把脸上的血和泪,“政委刚才去组织担架队了,让我来问您,要不要暂时撤退,等天黑再想办法?”
“撤退?”周振武咬着牙,目光扫过阵地前倒下的战士,心里像被刀割一样疼,“现在撤退,三营的牺牲就白费了!那些战士的命,不能白丢!”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举起望远镜,仔细观察敌军的地堡——那是个三层的钢筋水泥碉堡,底层有三个射口,分别对着不同的方向,顶层还有一个高射机枪位,正对着天空,防止解放军从空中突袭。
“把神枪手都调过来,集中火力压制顶层的高射机枪,还有底层左侧的那个射口!”周振武放下望远镜,语速飞快地吩咐,“让工兵排准备炸药包,等火力压制住了,就从右侧的芦苇荡绕过去,炸掉碉堡的地基!告诉兄弟们,再坚持半小时,我们一定能拔掉这个钉子!”
小李应了一声,转身要跑,却被周振武拉住了。周振武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压缩饼干,塞到他手里:“先吃点东西,补充体力。记住,不管遇到什么情况,都要活着回来。”小李看着那块带着体温的饼干,鼻子一酸,用力点了点头,转身冲进了硝烟里。
没过多久,阵地上响起了清脆的枪声——那是神枪手们的狙击枪。周振武趴在掩体里,听着枪声,心里暗暗祈祷。他知道,神枪手们的任务有多艰巨,敌军的碉堡里有防弹钢板,他们必须精准地击中射口缝隙里的敌人,稍有偏差,就会暴露位置,成为敌军的活靶子。
“团长!火力压制住了!工兵排已经出发了!”一名战士跑过来报告,脸上带着兴奋。周振武赶紧举起望远镜,看到工兵排的战士们背着炸药包,猫着腰,在芦苇荡里快速移动,像一道道黑色的闪电。可就在这时,敌军的碉堡突然改变了火力方向,底层右侧的射口突然喷出火舌,“哒哒哒”的机枪声瞬间盖过了狙击枪的声音。
“不好!工兵排有危险!”周振武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他看到一名工兵被机枪击中,倒在了芦苇荡里,手里的炸药包滚到了一边。另一名工兵想去救他,却也被火力压制得抬不起头。
“让二营从侧翼迂回,用手榴弹炸掉那个射口!”周振武大声下令,声音里带着急切。他知道,工兵排已经暴露了位置,再拖延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二营的战士们接到命令后,立即行动起来。他们分成几个小组,抱着手榴弹,从阵地的侧翼绕过去,朝着敌军的碉堡扔出了手榴弹。“轰隆隆”的爆炸声此起彼伏,硝烟弥漫在碉堡周围。趁着这个机会,剩下的工兵赶紧冲了上去,把炸药包贴在了碉堡的地基上。
“拉弦!快撤!”工兵排长大声喊道。战士们拉响炸药包的引线,转身就跑。几秒钟后,一声巨响震耳欲聋,碉堡的地基被炸开了一个大洞,墙体开始摇晃,上面的射口也停止了喷火。
“冲啊!”周振武大喊一声,从掩体里跳起来,带头冲向碉堡。战士们见状,也纷纷从掩体里冲出来,朝着碉堡发起了最后的冲锋。经过一番激烈的战斗,碉堡里的敌军终于投降了,举着白旗从里面走了出来。
周振武走进碉堡,看到里面的景象,心里五味杂陈。地上躺着几具敌军的尸体,大多是十几岁的年轻人,脸上还带着稚气,有的手里还攥着家人的照片。他叹了口气,对身边的战士说:“把他们好好安葬,立个牌子,写上‘国民党士兵之墓’。他们也是中国人,只是走错了路。”
就在这时,政委陈志坚走了过来,他的胳膊上缠着绷带,脸上沾着尘土。“振武,师部来电,让我们暂时停止强攻,开展政治攻势,分化瓦解敌军。”他递给周振武一份电报,“上级说,浦东地区有很多敌军是被强行拉来的壮丁,还有不少学生兵,他们不愿意打仗,只要我们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说不定能让他们投降。”
周振武接过电报,仔细看了看,点了点头:“上级说得对,我们不能只靠武力,还要用人心。你安排一下,晚上组织宣传队,用喇叭向敌军喊话,告诉他们,只要放下武器,我们就会优待俘虏,让他们跟家人团聚。”
夜幕降临,浦东的战场上安静了下来,只有远处偶尔传来的枪声。周振武坐在团部的帐篷里,手里拿着一张上海地图,上面密密麻麻地标注着需要保护的重点区域——有电厂、水厂,还有学校和医院。他知道,解放上海,不仅仅是军事上的胜利,更重要的是要保全这座城市,让六百万百姓能够安居乐业。
“团长,您还没休息啊?”小李端着一碗热汤走进来,放在周振武面前,“这是炊事班刚煮的肉汤,您快喝点,暖暖身子。”
周振武抬起头,笑了笑,接过汤碗。他喝了一口热汤,感觉身上暖和了不少。“小李,你说,等解放了上海,老百姓会过什么样的日子?”他看着帐篷外的夜空,眼神里充满了向往。
“肯定会越来越好!”小李毫不犹豫地说,“到时候,没有战争,大家都能吃饱饭,孩子能上学,老百姓再也不用怕特务和贪官了。”
周振武点了点头,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打赢这场仗,让上海的老百姓过上好日子。他放下汤碗,拿起地图,又开始研究明天的作战计划。帐篷外的风还在吹,可他的心里,却充满了力量。
文/汤文来
第四章 黎明前夕
5月23日的上海城区,像被按下了混乱的开关。枪炮声从苏州河方向断断续续传来,时而密集如骤雨,时而稀疏如残漏,震得临街洋楼的玻璃微微发颤。李明翔的纺织厂车间里,机器早已停转,空气中还残留着棉纱的淡香,却被弥漫进来的硝烟味搅得浑浊。工人们举着铁棍、菜刀,在车间门口来回巡逻,脚步声在空旷的厂房里回荡,透着几分紧张与坚定。
李明翔站在二楼办公室的窗前,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红木窗框。他今年五十八岁,头发已花白大半,梳得一丝不苟,身上的暗纹西装熨烫平整,却掩不住眉宇间的疲惫。玻璃窗上落着层灰,他用指尖擦了擦,望向厂区门口——护厂队队长老张正带着几个工人,把装满沙土的麻袋堆成简易工事,老张的棉袄袖子破了个洞,露出里面的棉絮,却依旧腰板挺直,像棵扎根在地里的老槐树。
“父亲,护厂队刚才抓住了两个形迹可疑的人,说是想混进车间破坏机器,您要不要去看看?”长子李国豪推门进来,脸上带着几分慌乱,他的西装裤沾了块泥,显然是刚才在厂区跑的时候蹭到的。
李明翔转过身,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人呢?先关在仓库里,别惊动其他人。”他走到办公桌前,拿起桌上的搪瓷杯,喝了口早已凉透的茶。自从解放军攻入市区,他就没睡过一个安稳觉,一边担心工厂被战火波及,一边又害怕共产党进城后会没收他的产业——那些反共宣传像根刺,扎在他心里,让他始终无法放下戒备。
李国豪点点头,却没走,犹豫了半天,才开口说道:“父亲,昨天我去外滩的时候,看到国民党的兵在往船上搬东西,听说他们要撤退了,还说要把上海的工厂都炸了……我们要不要也赶紧收拾东西,去香港避一避?”
“避一避?”李明翔苦笑一声,指了指窗外的工厂,“这厂子是我一辈子的心血,从一个小作坊做到现在,我走了,它怎么办?工人们怎么办?”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墙上挂着的“实业救国”匾额上,那是他年轻时亲手挂上去的,如今匾额上积了层灰,却依旧透着当年的理想与热血,“再说,现在到处都是战火,我们能去哪里?香港就一定安全吗?”
李国豪还想再说什么,办公室的门突然被推开,老张走了进来。他的脸上沾着灰尘,额头上渗着汗珠,手里攥着一根铁棍,铁棍上还沾着点血迹。“李先生,刚才那两个特务招了,他们是毛森派来的,说今晚就要来炸工厂的锅炉,还有几个同伙,藏在附近的弄堂里。”
李明翔的心里“咯噔”一下,手里的搪瓷杯差点掉在地上。锅炉是工厂的心脏,一旦被炸,整个厂子就彻底毁了。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老张,你有什么办法吗?我们只有铁棍和菜刀,根本不是特务的对手。”
老张放下铁棍,坐在椅子上,喝了口李国豪递过来的水,才开口说道:“我已经让兄弟们分成两队,一队守在锅炉车间,另一队去附近的弄堂搜查,看看能不能找到那几个特务。另外,我已经派人去联系地下党的同志了,他们说会派援兵过来,应该很快就能到。”他看着李明翔,眼神里满是真诚,“李先生,您放心,我们一定会守住工厂,绝不能让毛森的阴谋得逞。”
李明翔看着老张坚定的眼神,心里突然涌上一股暖流。他原本以为,工人们护厂只是为了保住饭碗,却没想到他们对工厂有这么深的感情。他站起身,走到老张面前,郑重地说:“老张,谢谢你。需要我做什么,你尽管开口,只要能保住工厂,我什么都愿意出。”
“李先生,您能支持我们护厂,就已经帮了大忙了。”老张笑了笑,“不过,我们现在确实需要一些东西——车间里的煤油灯不够用,晚上巡逻看不见,还有,兄弟们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能不能麻烦您让厨房做点粥,给大家垫垫肚子?”
“没问题!”李明翔立刻答应,转身对李国豪说,“你现在就去厨房,让师傅们多煮点粥,再蒸点馒头,一定要让兄弟们吃饱。另外,把仓库里的煤油灯都拿出来,给护厂队送去。”
李国豪点点头,转身走了。办公室里只剩下李明翔和老张,两人沉默了一会儿,老张突然开口说道:“李先生,我知道您担心共产党进城后的政策,其实我以前也担心过,但是地下党的同志告诉我们,共产党是为老百姓办事的,不会随便没收老百姓的产业,只要您愿意跟着共产党走,为国家的建设出力,他们一定会善待您的。”
李明翔看着老张,心里五味杂陈。他想起昨天去银行取钱时,看到国民党的兵在抢银行,还殴打老百姓,而解放军进城后,却连老百姓的一针一线都不碰。他又想起自己年轻时的理想,想起“实业救国”这四个字,心里的那根刺,似乎松动了些。
“老张,我……”李明翔刚想说话,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枪声。老张立刻站起来,抓起铁棍:“不好,可能是特务来了!李先生,您待在办公室里别出去,我去看看!”
李明翔也跟着站起来,从抽屉里拿出一把手枪——这是他早年为了防身买的,从来没开过火。“老张,我跟你一起去!”
两人冲出办公室,看到厂区门口已经打了起来。护厂队的兄弟们举着铁棍,和几个穿着黑色短褂的特务扭打在一起,特务手里有枪,已经有两个工人倒在了地上,鲜血染红了地面。
“兄弟们,跟我上!”老张大喊一声,冲了上去,一铁棍砸在一个特务的背上。李明翔也举起手枪,虽然手在发抖,却还是瞄准了一个正准备开枪的特务,扣动了扳机。“砰”的一声枪响,特务应声倒地。
李明翔看着地上的特务,心里又惊又怕,手还在不停地发抖。老张跑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李先生,您打得好!”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地下党的援兵到了。特务们见势不妙,想趁机逃跑,却被援兵和护厂队的兄弟们团团围住,很快就被全部抓获。
战斗结束后,李明翔看着受伤的工人,心里满是愧疚。他走到一个受伤的年轻工人面前,递过一块手帕,轻声说:“对不起,让你们受苦了。”
年轻工人笑了笑,摇了摇头:“李先生,您别这么说,这工厂也是我们的家,我们保护自己的家,是应该的。”
李明翔看着年轻工人真诚的笑容,心里的最后一点顾虑也消失了。他突然明白,工厂不仅仅是他的产业,更是工人们的家,是大家共同的心血。他暗下决心,不管以后遇到什么困难,他都要和工人们一起,守住这个家,为上海的重建出一份力。
夜幕渐渐降临,工厂里亮起了煤油灯,昏黄的灯光照亮了工人们疲惫却坚定的脸庞。李明翔站在锅炉车间门口,看着护厂队的兄弟们在巡逻,心里感到前所未有的平静。他知道,黎明很快就要来了,而这座城市,也将迎来新的希望。
文/汤文来
·第五章 苏州河畔
5月25日的苏州河,被晨雾裹得严严实实。浑浊的河水泛着灰绿色,卷着断木和碎布片往下游淌,偶尔有子弹“嗖”地掠过河面,激起一圈圈涟漪,又迅速被雾气吞没。河南岸的马路上,解放军战士们蜷缩在沙袋掩体后,枪托抵着肩,目光紧盯着北岸——百老汇大厦的顶层窗口,黑洞洞的机枪口正对着他们,像头蛰伏的野兽,随时可能吐出致命的火舌。
周振武蹲在邮政总局大楼的墙角,军帽上沾着露水和灰尘,左脸颊被弹片擦伤,渗着血丝,却丝毫没影响他锐利的眼神。他举起望远镜,镜头里的百老汇大厦格外清晰:浅褐色的墙体上布满弹孔,顶层的旗杆早已没了旗帜,只有几面残破的国民党党旗耷拉着,在风里有气无力地晃。“三营那边怎么样?有没有找到接近大厦的路线?”他放下望远镜,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报告团长,三营在大厦西侧发现了一个地下通道入口,但被钢筋焊死了,工兵正在用炸药破拆,可敌军的狙击手盯着呢,已经伤了两个兄弟!”通讯员小李喘着气跑过来,军裤膝盖处磨破了,露出里面的纱布,“政委刚才去前线了,让我告诉您,师部来电,催我们尽快拿下百老汇大厦,不然会影响后续部队过江。”
周振武的眉头拧成了疙瘩。他知道,苏州河是上海市区的重要防线,百老汇大厦更是北岸的制高点,只要拿下这里,北岸的敌军就会失去指挥中枢,可眼下的情况比他预想的还要棘手——大厦里的守军是国民党第37军的精锐,装备精良,又依托坚固建筑顽抗,更要命的是,大厦后面就是居民区,若是用重炮轰击,老百姓肯定会遭殃。
“不能用重炮!”周振武斩钉截铁地说,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腰间的手枪,“让工兵先停一停,别再白白牺牲了。通知神枪手,集中火力压制顶层的机枪位,给三营争取时间,我去跟政委商量一下。”
刚起身,就见一个身影猫着腰从对面的小巷里跑过来,身上的学生装沾着泥污,胳膊上缠着绷带,正是程志新。他跑到周振武面前,喘着粗气,眼镜片上蒙着层雾气,却依旧挡不住眼底的急切:“周团长,我有重要情报要跟您说!百老汇大厦里的守军指挥官是赵德山团长,他已经动摇了,只是担心家人的安全!”
周振武愣了一下,随即拉着程志新躲到掩体后:“你怎么知道?赵德山的家人怎么了?”
程志新扶了扶眼镜,擦了擦脸上的汗,才慢慢开口:“我在地下党的同志里有个联络人,就在赵德山的团里当文书。他说,赵德山本来就不想打了,可汤恩伯把他的妻子和女儿扣在了江湾机场的据点里,还放话说,要是他敢投降,就杀了他的家人。”他顿了顿,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递给周振武,“这是他妻子和女儿的照片,我联络人冒险拍下来的,说赵德山每天都揣着这张照片,夜里经常偷偷哭。”
周振武接过照片,照片已经有些磨损,上面的女人抱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笑得很温柔。他看着照片,心里突然有了主意:“你能联系上那个文书吗?我们得想办法让赵德山知道,他的家人我们能救出来,只要他愿意投诚,我们保证他和家人的安全。”
“我能联系上,但需要时间。”程志新的声音有些急,“我联络人说,汤恩伯已经下了命令,要是今天中午之前赵德山还没守住百老汇大厦,就处决他的家人,还要派飞机来轰炸大厦周围的居民区,说是要‘玉石俱焚’!”
“什么?”周振武的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他抬头看了看天,晨雾已经散了些,太阳慢慢爬了上来,离中午只有三个多小时了,“不行,我们不能等!小李,你现在就去师部,请求派一支小分队,去江湾机场解救赵德山的家人,务必在中午之前把人带回来!程同志,你联系你的联络人,告诉赵德山,我们已经派人去救他的家人了,让他再坚持一下,千万别做傻事!”
小李和程志新都应了一声,转身各自行动。周振武再次举起望远镜,看向百老汇大厦,心里暗暗祈祷——他不仅要拿下大厦,还要保住里面的守军,更要护住后面的居民区,这一仗,他输不起。
没过多久,政委陈志坚回来了。他的军装前襟沾着血迹,是刚才在前线抢救伤员时蹭到的。“振武,情况怎么样?程同志带来的情报可靠吗?”他走到周振武身边,声音里带着疲惫,却依旧沉稳。
“应该可靠。”周振武把照片递给陈志坚,“我已经派小李去师部请求支援,去江湾机场救赵德山的家人,只要人救出来,赵德山大概率会投诚。但问题是,汤恩伯给赵德山下了最后通牒,中午之前要是守不住,就处决他的家人,还要轰炸居民区,我们时间不多了。”
陈志坚看着照片,眉头也皱了起来:“江湾机场离这里有十几公里,中间还有好几道敌军的封锁线,小分队要在三个小时内把人救出来,难度太大了。万一救不出来,赵德山被逼急了,说不定真会跟我们鱼死网破,到时候伤亡就大了。”
“我知道难度大,但我们没有别的选择。”周振武的语气很坚定,“我们不能眼睁睁看着老百姓遭殃,也不能让赵德山这样还有良知的军官,被汤恩伯逼上绝路。再等等,说不定会有好消息。”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战场上的枪声依旧激烈。周振武和陈志坚蹲在掩体后,时不时抬头看看天,又看看百老汇大厦,心里的焦虑越来越重。突然,远处传来一阵枪声,紧接着,小李带着一个小分队跑了过来,身后还跟着两个女人和一个小女孩——正是赵德山的妻子和女儿!
“团长!我们把人救出来了!”小李跑得满头大汗,脸上却带着兴奋,“江湾机场的敌军大部分都去支援前线了,我们没费多少劲就把人救出来了,就是路上遇到了一小股敌军,打了场小仗,没什么伤亡!”
赵德山的妻子抱着女儿,脸上还带着惊魂未定的神色,看到周振武,连忙跪了下来:“解放军同志,求求你们,救救老赵吧,他不是坏人,他只是被汤恩伯逼的!”
周振武赶紧把她扶起来,温和地说:“大嫂,您别担心,我们已经联系上赵团长了,只要他愿意投诚,我们保证你们一家人的安全,还会善待他的部下。”他转身对程志新说,“快,联系你的联络人,让赵德山看看他的家人,告诉他,人我们已经救出来了,让他赶紧下令停火,放下武器!”
程志新立刻拿出藏在身上的无线电,开始联系联络人。没过多久,他兴奋地说:“联系上了!我联络人说,赵德山看到他家人的照片,已经哭了,说愿意投诚,让我们别开枪,他这就下令停火,还会让士兵们在楼顶升起白旗!”
周振武和陈志坚对视一眼,都松了口气。没过几分钟,就看到百老汇大厦的顶层慢慢升起了一面白旗,紧接着,里面的枪声停了下来。周振武下令让战士们停止射击,派了一名通讯员去和赵德山谈判。
中午时分,赵德山带着他的部下走出了百老汇大厦,双手举过头顶,脸上带着愧疚和释然。他走到周振武面前,深深地鞠了一躬:“周团长,谢谢您救了我的家人,我赵德山这辈子都不会忘了您的恩情。我知道我以前做了不少错事,要是您觉得我该受罚,我绝无二话。”
周振武拍了拍他的肩膀,真诚地说:“赵团长,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你能在关键时刻选择投诚,保住了百老汇大厦,也护住了后面的居民区,这就是大功一件。以后只要你愿意为人民做事,我们欢迎你。”
赵德山的眼眶红了,他转过身,对他的部下说:“兄弟们,从今天起,我们不再为国民党卖命,我们要为人民打仗,为上海的解放出力!”他的部下们齐声应和,声音响亮,回荡在苏州河畔。
周振武站在苏州河畔,看着北岸的敌军纷纷放下武器,看着老百姓从家里走出来,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笑容,心里充满了自豪。他知道,这一仗,他们不仅赢了军事上的胜利,更赢了人心,而这,才是解放上海最重要的意义。
文/汤文来
第六章 朝阳初升
5月27日的上海,天还没亮透,黄浦江面上飘着一层薄如蝉翼的雾。往日里鸣笛穿梭的汽轮不见了踪影,只有零星的水鸟贴着水面掠过,留下几道细碎的波纹。街道两旁的梧桐树叶上还挂着晨露,昨夜残留的硝烟味被江风冲淡,隐约混着泥土与青草的气息——这座被战火纠缠了半个月的城市,终于有了片刻的宁静。
李明翔是被一阵清脆的鸟鸣惊醒的。他披了件羊毛外套走到窗边,推开木窗的瞬间,江风带着凉意扑进来,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目光往下扫时,他的动作突然顿住:街对面的人行道上,横七竖八地躺着许多解放军战士,灰布军装被露水打湿,紧紧贴在身上,有的战士怀里还抱着枪,头歪在一旁,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像是只是累极了睡过去。
“老爷,您醒了?”老管家端着热水走进来,看到李明翔盯着窗外发呆,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忍不住叹了口气,“这些解放军同志,昨晚在街对面守了一夜,天快亮的时候才停下来休息,愣是没进旁边的店铺躲躲雨,也没敲门要口水喝,真是仁义之师啊。”
李明翔没有说话,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窗框。他想起半个月前,国民党的兵闯进工厂抢布匹时的蛮横模样,再看看眼前这些蜷缩在街角的解放军战士,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又酸又软。这些天,他一直躲在洋楼里,听着外面的枪炮声,既盼着战争结束,又怕共产党进城后没收他的产业,那些根深蒂固的反共宣传,像块石头压在他心上。可此刻,看着这些睡在街头的年轻士兵,他突然觉得,自己之前的担心,或许都是多余的。
“去厨房看看,还有多少米,让师傅们多煮点粥,再蒸些馒头,给这些战士们送过去。”李明翔转身对老管家说,语气里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郑重。
老管家愣了一下,随即笑着点头:“哎,我这就去!早就该这么做了,这些同志太辛苦了。”
就在这时,楼下传来一阵脚步声。李明翔走到楼梯口往下看,只见长子李国豪带着几个工人,正抬着几筐布匹往门外走。“国豪,你这是干什么?”他皱着眉头喊了一声。
李国豪停下脚步,转过身,脸上带着几分犹豫:“父亲,我听人说,共产党进城后要分地主和资本家的财产,我们这些布匹要是被没收了,损失就大了。我想把这些布匹运到租界的仓库里藏起来,等风头过了再说。”
李明翔走下楼,看着李国豪,眼神里带着失望:“你忘了前几天护厂队的同志们是怎么保护工厂的?忘了昨天解放军进城时,是怎么帮老百姓搬东西、修门窗的?他们要是想没收我们的财产,早就动手了,还用等到现在?”他指了指窗外的战士,“你看看街上的这些同志,他们连老百姓的一针一线都不碰,怎么会随便没收我们的产业?”
李国豪张了张嘴,还想辩解,却被李明翔打断了:“把布匹抬回来,以后不要再有这种想法了。我们是实业家,工厂是我们的根,可这座城市要是毁了,我们的根也就没了。现在上海解放了,我们应该想着怎么把工厂办好,给工人们发工资,为上海的重建出份力,而不是想着怎么藏东西。”
李国豪看着父亲坚定的眼神,又看了看窗外睡在街头的解放军战士,终于低下了头:“我知道错了,父亲,我这就把布匹抬回来。”
处理完家里的事,李明翔换了身干净的中山装,决定去外滩看看。街上已经有不少市民了,大家脸上都带着劫后余生的笑容,有的在打扫街道,有的在给解放军战士送水送食物。偶尔有电车驶过,叮当作响的铃声里,满是生机与希望。
走到外滩时,李明翔看到一群人围在江边的广场上,人群中传来阵阵欢呼声。他挤进去一看,只见一面鲜艳的五星红旗正在旗杆上缓缓升起,红色的旗帜在江风里展开,像一团燃烧的火焰。旗杆下,周振武穿着整齐的军装,正带领战士们敬礼,他的左额角还贴着纱布,那是之前战斗时留下的伤,却丝毫没影响他挺拔的身姿。
“李先生,您也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李明翔回头一看,是护厂队队长老张。老张穿着件洗得发白的棉袄,脸上带着笑容,手里还拿着一面小国旗。
“老张,你也来了。”李明翔笑了笑,“没想到,我们真的守住了工厂,上海也真的解放了。”
“是啊,这都是解放军同志和地下党同志的功劳。”老张指着不远处的程志新和顾明远,“你看,那两位就是地下党的同志,程同志胳膊上的伤,还是之前传递情报时被流弹划伤的。”
李明翔顺着老张指的方向看去,只见程志新穿着学生装,胳膊上缠着绷带,正和顾明远说着什么,两人脸上都带着欣慰的笑容。他心里突然涌起一股敬意,这些人冒着生命危险,为上海的解放默默付出,他们才是这座城市的英雄。
就在这时,升旗结束了。周振武走下旗杆,看到李明翔,笑着走了过来:“李先生,没想到在这里遇到您。您的工厂还好吗?工人们都安全吗?”
“都好,都好,多亏了护厂队的同志们和解放军同志的保护,工厂一点损失都没有,工人们也都安全。”李明翔连忙回答,看着周振武年轻却沉稳的脸庞,“周团长,真是谢谢您,谢谢您带领同志们解放了上海,还保住了这座城市,让我们能有安稳的日子过。”
周振武笑了笑:“李先生,您不用谢我,这是我们应该做的。我们解放军的使命,就是解放人民,让老百姓过上好日子。现在上海解放了,以后我们还要一起努力,把上海建设得更好。”他指了指远处的黄浦江,“您看,太阳升起来了,新的一天开始了,上海的未来,一定会越来越好。”
李明翔顺着周振武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轮红日从东海的海平面上缓缓升起,金色的阳光洒在黄浦江面上,波光粼粼,像撒了一层碎金。阳光也洒在每个人的脸上,温暖而明亮。他看着眼前的景象,又看了看身边笑容满面的人们,心里突然充满了希望——他知道,上海的黎明,真的来了,而他们的新生活,也将在这朝阳中,缓缓开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