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影映心,一脉温软 —— 读四位作家笔下的《我的母亲》
卢春文
案头旧相册被风轻翻一页,夹着的老针线盒滚落,线轴上蓝布条的皂角香,悠悠散开。刹那间,四位作家笔下的母亲,如旧照浮现。她们,或映着胡同烟火,或隐于书桌晨雾,或立于乱世风雨,或藏在文化长卷,模样不同,可指尖温度、眼中温柔,恰似针线盒里丝线,缠缠绕绕,都系着“母亲” 的暖。以平常之心读之,每位母亲的故事,都能在记忆里寻得影子,许是奶奶缝补的针脚,许是妈妈递来的热粥,文字褶皱间,藏着跨时代也不凉的牵挂。
老舍笔下的母亲,总在北平胡同的晨光里忙碌。手冻得通红,仍为客人打帘子,指尖沾着浆洗的凉意,却把热乎气全给了家。她不识字,不懂大道理,只知在灯下缝补到鸡鸣。那歪歪扭扭的针脚,缝补的是一家人的暖。老舍出门,她偷偷往他兜里塞钱,掌心老茧蹭过衣角,无言,眼神里的牵挂却重似千钧。母亲走后,老舍抚着她缝的衣服,说还能触到她的体温。哪是衣服有温,分明是母爱织入,拆不散,忘不掉。恰似外婆旧诗集里夹着的槐花瓣,虽已干枯,翻开仍能闻到那年夏夜的芬芳。老舍母亲的针脚,也如此,读着读着,便想起自家母亲早起熬的粥,米粒熬得软糯,暖得能融一冬的寒。
而胡适的母亲,常于书桌旁的晨雾里静坐着。天未亮,她便将家收拾妥当,再轻声唤胡适读书。晨光透过窗棂,洒在她身上,静谧如画。她身为续弦,独自带三个孩子撑起家,孩子面前,从不抱怨。胡适犯错,她不骂不打,只静静凝视,眼神里失望与期待交织,直至他认错。送胡适外出读书,她未哭哭啼啼,只将行李叠得齐整,递上一包夜剥的炒花生,说“路上吃”。桌角花生壳,似点点繁星。后来胡适成名,她信里只问“身体可好,别太累”,从不提思念。这份爱,藏得深沉,宛如母亲寄来的棉衣,针脚里的牵挂,穿上便知。胡适母亲的沉默,亦藏着疼,孩子长大后自会懂。
茅盾的母亲,在乱世风雨中坚毅伫立。军阀混战,家中生计如风中残灯,她却将柔弱双肩挺成顶梁柱。当掉陪嫁银镯子,换钱给茅盾交学费,镯子花纹磨平,她却笑言“读书比镯子金贵”。兵荒马乱,她把重要物件藏于鞋底,牵茅盾躲进地窖,手紧攥未松,掌心汗湿了他袖口。夜里,她纺线至深宵,油灯将她影子拉长,她哼着小调给自己打气,线轴嗡嗡,似为日子鼓劲。她从不言难,茅盾却记得,她纺线时手指被扎破,血滴在粗布,如一朵小花绽于其上,成了他心中最硬的支撑。这让我想起自己写台风后的竹子,几近贴地,却仍能挺直。茅盾的母亲,便是这般竹子,为家人,再大风雨也能扛。
余秋雨的母亲,在文化书页间静守。她给余秋雨的信,纸上抄着《论语》句子,墨香氤氲。她将喜爱的诗词贴于他书桌前,说“做人当如‘君子不器’,心要有光”。讲“岳母刺字”,她指着插图,道“人要有家国心,方不枉此生”。余秋雨四处研究文化,她信中常叮嘱“莫忘本,文化是根”。那些信,积攒厚厚一叠,纸页泛黄,字里行间暖依旧。仿若我案头诗集,翻得久了,墨痕里藏着岁月香。余秋雨母亲的诗词,亦种在他心里,长成他后来的风骨。她的爱,不只是生活热饭,更是精神之灯,照亮他远行的路。
合上书,窗外桂香飘落,洒在老针线盒上。此刻方懂,四位作家笔下的母亲,是千万母亲的模样。她们,有的在烟火中操劳,有的在沉默中守护,有的在风雨中坚韧,有的在文化里传承。她们的爱,藏于平常小事 —— 缝补针脚、早起炊烟、手中花生、纸上诗句。这些爱,如旧针线盒丝线,无论时代变迁,文字如何,都能串起记忆,让我们想起自己的母亲,想起那些不声不响却暖一生的瞬间。
原来,“母亲”并非空泛之词,而是具体、柔软、温暖的存在,是岁月不灭的光。恰似中秋之月,照过古人,亦照我们。这些母亲的故事,也如此,照着一代又一代,让我们明白,无论走多远,遇何事,心中总有份暖,来自母亲,拆不散,忘不掉。在当代,这份母爱传承,成我们内心精神基石,让我们于纷繁世界,坚守温暖善良,于母爱指引下,寻心灵归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