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笔灰里的半生
广西 顯 然(韦俊如)
1984 年的晨光,裹着师范校徽的亮
我把自己种进讲台,粉笔灰落满肩膀
第一堂课攥湿的教案,还留着汗的烫
孩子们齐声喊的 “老师好”,
撞得胸口发烫
抽屉里压着的优秀证书,
烫金边角已泛黄
那是我用无数个备课的夜,换的光
一落,就是几十年的霜
曾遇见过几朵带露的花
想捧在手心,却被现实的风刮
经济的绳勒着衣角,世俗的唾沫
淹了那句没说出口的 “留下”
五次暗箭,藏在教案的褶皱里
我的笔能写教案,能写奖状
却写不透小人眼底的沙
提拔的纸,改行的路,
都被揉成渣
还背着 “乱告状” 的骂,
像块洗不白的疤
为进县城,更想给娃
谋个安稳的家
可本事浅,只能低眉去求人家
最后借着高利贷的月光,才
垒起四层半的房
凌晨和泥的手,冻裂了几道伤
砖缝里塞过我数遍的希望
以为是家的墙,转眼成烦心的账
那债务像座笼,把我牢牢框
后来凭正当渠道,从银行贷回款
才还了高利贷的账
偏因多日心里压着愁,身子终究垮
我躺着,账单站着
银行说过了期不还债,就
上诉法院处置这房
眼看拍卖的红章,要盖在窗棂上
而家中老婆,也正受着病磨
她的药罐,熬干了最后一粒光
孩子的婚期,悬在 “没钱” 的梁上
他夜里翻招工简章,纸页响得心慌
我曾拍着他的肩说 “会好的”,
声音却发僵
如今只能看着他低头叹气,
把话咽进胸膛
我数着天花板的纹,像数半生的伤
不过,屋外好像开始起风
它拂过满是褶皱的巷
于是我便读懂
巷可深,夜可暗
但尽头就是黎明的曙光
特约作家韦俊如2025年9月25日星期四于广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