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中秋月:照见千年,也照见人间
文/吴周洪(浙江)
秋意漫过窗棂时,月光便成了无形的线——
一头系着檐下摇晃的灯笼,晕开人间烟火的暖;
一头牵着千里外的屋檐,把归人的影拉得很长、很软。
中国人的情感,总与月亮纠缠,尤其是这一夜,浓得化不开。
不必焚香叩拜,不必借由祭祀与丰收的由头,
相聚只为抬眼时,那片清辉恰好落满彼此的脸——
是稚子鬓边的碎发,是老人眼角的褶皱,也是久别重逢里,无言的牵念。
这轮月早被写进千年的刻度里,藏着儒的序、道的旷、释的圆。
新生时称“朔”,像儒家未展的书卷,裹着待启的时序与期盼;
圆满时叫“望”,是道家天地归一的澄澈,亦是人间渴求的团圆;
半弯如镜,裁取佛家“人生有缺”的哲思,照见半阙悲欢、半阙释然;
一钩似弓,射向游子心头的惦念,连望舒踏云的脚步,都裹着婵娟的清寒。
每个名字里,都藏着先人与光的对话,把天地的规律,悄悄揉进寻常的日子里。
它也揣着万千寓意,从历史的书页,轻轻落到当下的人间。
月中桂树长青,是“蟾宫折桂”的科举旧梦,也是今人逐梦的热望未减;
“花好月圆”的红帖上,新人执灯的手,与古时共剪西窗烛的影悄然重叠;
李白曾把愁心托给它,随长风漫过玉关,如今我们举着手机拍月亮,发去的“月色真美”,仍是同一种惦念;
伟人曾说“君与日月齐光”,这光漫过山河岁月,也静静照见当下烟火里的平安。
而我们对月的情感,总在时光里流转,藏着人生不同的答卷。
小时候仰着脖子,把它呼作白玉盘,以为伸手就能摘下,藏进枕边的陶罐——
那时的月亮,是纯粹的好奇,是未被世事磨过的圆满;
长大后在异乡见它,忽然读懂“露从今夜白”的微凉,“月是故乡明”的怅然——
这时的月亮,是乡愁的容器,是藏在“一地鸡毛”里的柔软。
后来才懂,月亮从不是一成不变的圆,正如人生本就有缺有满:
圆满时惜福,残缺时安守,便是对“月有阴晴”最妥帖的答案。
其实无需太多缘由,这一夜的核心,只是“回家”二字最朴素的执念。
月光漫过村口的老香樟时,门扉会为你虚掩——
是儒家“父母在,不远游”的牵绊,是道家“天地为逆旅”的归途,
也是佛家“万物归心”的指引,最终都落进“有人等你吃饭”的平凡里。
无论你走了多远,月亮总会在远山之巅、老树梢头、檐角之上等你,
把未说的话、未诉的苦、未道的暖,都浸在清辉里,
慢慢说,轻轻念——
说这人间值得,念这岁月安然,也说这轮照过千年的月,
今夜,正为你亮着,像一盏从未熄灭的、回家的灯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