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王熙凤,金陵王氏女,荣府贾琏妻也。父曾为京营节度使,姑母乃贾政妻王夫人,兄王子腾官至九省统制,家世显赫。熙凤小字凤哥,人呼“凤辣子”——其容明艳,若朝霞映水;其性刚锐,似烈火燎原。自幼父兄教以庶务权谋,不循闺阁常礼,及嫁入荣府,遂承王夫人之托、贾母之信,总摄府中内政,权柄一时无两。
荣府自元春封妃,外似煊赫,内实空耗。管事者多因循推诿,府中百务渐废。熙凤受命之日,即集十二管事媳妇、八陪房于荣禧堂,厉声道:“今托我以家事,便需依我规矩。纵是有脸亲眷,错半分亦必严惩,无徇私之理!”遂查旧账,发庄头匿收成、伙计侵货款之弊,立革三人,罚俸半年,更择谨守者接任。未逾月,府中陈设、饮食、仆役调度皆整肃,贾母赞曰:“此女有大才,竟能支应这泼天家业。”
时宁府秦可卿薨,贾珍无措,求于贾母。熙凤好揽事,亦欲显能,乃应之。入宁府首日,即察“人口混杂、遗失无查、事无专管、临期推诿”四弊,立“卯簿”考勤,分房理事,设监察纠过。每日卯正二刻亲往点卯,迟到者罚银五两,旷职者立逐。荣府旧仆周瑞家之媳,私藏丧仪布料,周瑞家求王夫人说情,熙凤不为所动,当众杖二十,逐出府门。由是,宁荣两府莫不畏服,“凤奶奶”之称遍于内外。
然熙凤有才而无德,掌权即生贪念。见府中用度浩繁,乃私放高利贷,命平儿掌账,利钱存于王家银号,月入数百两。贾芸求管花木之职,献冰片、麝香各二两,复贿银五十两,熙凤乃许。长安张财主女金哥,已许守备子,长安尹李衙内强聘之。金哥父母求告,熙凤索银三千两,致书节度使逼守备退婚,金哥与守备子皆自尽。平儿谏曰:“恐遭天谴。”熙凤冷笑:“我不信阴司报应,凡事我说行便行。”
其狠戾尤见于尤二姐之事。贾琏趁熙凤病,私娶尤二姐为外室。熙凤知之,伪作欢悦,亲迎二姐入府,许以“姐妹相扶”。暗则买通二姐前未婚夫张华,令告于都察院索退婚银;又挑唆贾琏妾秋桐,日加欺凌。二姐有孕,熙凤贿太医用药,致其流产。二姐绝望,吞金而亡。熙凤闻之,无悲色,对贾琏曰:“此乃她无福,非我之过。”府中人皆暗惧其毒。
熙凤与贾琏,本政治联姻,无夫妻情分。贾琏好声色,先私通多姑娘,后娶二姐,又与鲍二家厮混,尝言“他日休熙凤,扶正鲍二家”。熙凤撞破,大闹贾母前。贾母虽责贾琏,却劝熙凤:“男子多如此,忍之可也。”熙凤心怀委屈,唯暗自垂泪。
又无子嗣为恃,仅育一女巧姐。封建世家,“母凭子贵”,熙凤深恐地位不固,凡贾琏姬妾有孕兆者,必除之。然焦虑日深,“血山崩”之症缠身。平儿劝曰:“宽心或许有孕。”熙凤叹:“我无儿,他日巧姐何依?主母之位何保?”其强势之下,实藏封建女子之悲。
后王子腾以贪腐军饷下狱,王家败落。荣府受牵连,贾赦、贾珍因“交通外官”入狱。熙凤闻之,急火攻心,呕血卧病。抄家官至,搜出其放利账目、受贿赃银,熙凤惊惧,病益重。临终,执巧姐手泣曰:“娘太要强贪心,致有今日。汝往后待人宽厚,莫学娘。”复托平儿:“必护巧姐周全。”言毕而逝,年二十七。
贾琏恶其生前贪狠,仅以薄棺葬于乱葬岗。唯平儿出私财,立无字碑于墓前。
太史公曰:熙凤者,封建末世之异女子也。有经世之才,却施于私途;握管家之权,反累于贪狠。其支撑荣府虚华十载,亦以私念加速世家倾颓。“机关算尽太聪明,反算了卿卿性命”,非独其个人之过。当封建之世将倾,女子纵有奇才,亦困于礼教枷锁、家族利益,百般挣扎,终随覆巢而亡。熙凤之悲,实乃封建世家衰败之缩影,封建女子命运之悲歌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