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琴声
张勇斌
窗外传来小刘的琴声,正是梦里那段快板。虽还有点生涩,却比昨日稳了些。夜风卷着虫鸣掠过窗棂,我知道,那场梦里的清亮与坚定,正顺着她们指尖的茧子,一点点长出来。
美好的回忆
1975 年的风,裹挟着黄土高原的质朴与热忱,吹开了我人生里崭新的一页。那年我十九岁,揣着一纸通知,辞掉了朔县水利局物资供应站的工作,背着简单的行李,脚步轻快地迈向了朔州师范 —— 一个让我魂牵梦绕的深造之地。
开学那日的阳光格外明亮,刚踏进学校大门,就被墙上红底黑字的分班名单吸引了目光。指尖划过一行行名字,终于在 "三十三班" 后找到了自己的名字,心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又暖又亮。提着行李找到班主任刘老师报了到,转身便汇入了熙熙攘攘的新生队伍里,周围都是和我一样带着青涩与期待的脸庞。记得很清楚,那天我迎接的第一位学友,是来自朔县下水头村的祁秀梅。她背着鼓鼓的包袱,脸颊带着赶路的红晕,见我主动搭话,有些腼腆地笑了。我接过她手里沉甸甸的行李,一路说着话,把她送到东二院的女生宿舍。那时我们都属雁北地区管辖,后来才知道,班里的同学来自天镇、阳高、左云、右玉、山阳、平鲁、朔州七个县,就像七条小溪,从不同的山沟沟里流来,要在三十三班这个池子里汇成一片暖流。两天的迎新忙碌又热闹,帮同学搬行李、领被褥、认宿舍,陌生感在一来一往的招呼声里渐渐淡去。当我们终于坐在窗明几净的教室里,刘老师温和的目光扫过每一张脸,提议成立班委会时,教室里静得能听见窗外的蝉鸣。最终,我有幸被推选为宣传委员,看着刘老师鼓励的眼神,心里暗暗攥紧了拳头:一定要和大家一起,把这两年的日子过成值得回味的模样。就这样,属于我们三十三班的,两年师范学习生活,在那个充满希望的秋天,正式拉开了序幕。
第一年的课程像铺天盖地的雨点,砸得人既紧张又兴奋。我们念的是普通专业,语文的平仄格律、数学的函数公式、政治的理论要点,还有物理的力学原理、化学的元素周期表,再加上音乐的五线谱、美术的明暗光影,以及关乎未来执教的心理学、教育学…… 十几门功课排得满满当当,每一门都得攥紧了拳头去啃,毕竟每年两次的期中和期末考试,就像悬在头顶的试金石,容不得半点含糊。为了能在成绩单上挣得体面,教室里的灯常常亮到深夜。同学们要么埋在书本里啃知识点,要么凑在一起争论难题,连走路都脚步匆匆,空气里飘着的都是墨香和一股不服输的劲儿。
我的同桌,是个来自天镇县的姑娘,叫李树凤,那年二十岁。她总爱把头发梳成利落的马尾,额前留着整齐的刘海,低头演算时,刘海会随着笔尖的晃动轻轻跳动。起初我们只是客气地互相借块橡皮、问道题目,可一个学期下来,竟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她理科拔尖,我偏擅文科,正好互补 —— 我帮她分析课文里的隐喻,她教我拆解物理题里的陷阱,遇到谁情绪低落了,另一个总会悄悄递上块硬糖,或是讲个笨拙的笑话。那时的我还是个共青团员,而树凤已经是共产党员了,她还是班里的生活班长,管着大家的考勤、卫生,还有每月的粮票发放。她做事总是一丝不苟,登记考勤时连个涂改的痕迹都没有;分粮票时会仔细数三遍,生怕谁多拿了或少得了。可她从不摆架子,谁要是忘了带饭票,她总会把自己的匀出一半,笑着说 "我饭量小"。日子在书页翻动的沙沙声里悄悄溜走,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只要她坐在身旁,我心里就踏实得很,解题思路都顺畅几分;要是她去开会或是帮同学办事,座位空着,我就总觉得少了点什么,频频抬头望向门口。我知道,这份朝夕相处里生出的情感,早已超越了普通同学的情谊。在我眼里,她不仅是聪慧能干的班长,更是那个值得我全心信赖、打心底里敬佩的人。有她这样的同桌,那段被功课填满的日子,也变得格外有滋有味起来。
时光像指缝里的沙,悄然溜走,一个学期转瞬即逝。春节的脚步越来越近,学校也即将迎来假期。一天,她悄悄走到我身边,轻声问:"要放假了,班里需要六个同学护校,你愿意留下吗?" 听了她的话,我稍一思忖,便爽快地答应了。留校的日子里,风琴成了我最好的伙伴。我整天坐在风琴前,一遍遍练习指法,弹奏着那些自己喜爱的歌曲。而她,总会静静地坐在不远处,专注地看着我弹琴的每一个动作,眼神里满是认真。有一天,她终于忍不住开口:"勇斌,你的琴是跟谁学的呀?" 于是,我给她讲起了初中时学琴的那段经历。讲完后,她带着些许期待地向我提出想跟我学琴,我欣然应允。在我的帮助下,原本音乐基础不算好的她进步飞快,后来还成了班级宣传队的一员,在学校的舞台上绽放着光彩。护校的一个月时光匆匆而过,这段日子里,我们俩的友谊也在不知不觉中日益深厚。一天早上,轮到我们俩清扫教室。打扫完毕后,我们坐在各自的座位上开始学习。这时,她悄悄从书包里拿出一双袜子递给我,轻声说:"我看见你的袜子破了个洞,这是我刚买的,还没穿过,你拿去穿吧。" 我推辞了半天,最终还是收下了这份带着暖意的礼物。
那是在校的第三个学期,一九七六年的秋天。我们正在操场上打篮球,汗水浸湿了衣衫,呐喊声此起彼伏。忽然,一阵低沉而悲伤的哀乐从学校广播室里传来,像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瞬间攫住了所有人的心。后来我们才知道,那天是九月九日,伟大的毛主席永远离开了我们。噩耗传来,操场上的喧闹戛然而止,紧接着,哭声像潮水般蔓延开来,传遍了整个校园。老师和同学都红了眼眶,泪水模糊了视线,空气中弥漫着难以言说的悲痛。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学校党委的领导下,我们设立了悼念毛主席的灵堂。大家都戴上了黑袖章,怀着无比沉重的心情,向毛主席的遗像鞠躬、默哀,送别这位人民的伟大领袖。那些天,同学们常常以泪洗面,心中的悲痛久久难以平复。送别了毛主席,我们强忍悲痛,重新回到了课堂,回归到正常的教学节奏中。想到毕业在即,大家都卯足了劲,把对领袖的缅怀化作学习的动力,向着毕业发起了最后的冲锋。那段交织着悲痛与奋进的日子,成了我心中最难忘的记忆。
时光在书声与蝉鸣中悄然闪烁,转眼就到了毕业季。经过日夜的伏案苦读与并肩努力,我们终于迎来了毕业的时刻。离校那天,空气里弥漫着离别的怅然。我从手腕上取下那块戴了两年的红旗手表,轻轻放到她手里。"留着做个纪念吧。" 我轻声说,这是我能想到的,最能承载这份同窗情谊的分别礼物。她接过手表,指尖微微颤动,没说太多话,只是用力点了点头。而那双她当年送我的袜子,我却一直留着。算起来,其实只穿过一次,后来便小心翼翼收进了箱底。有一回,妻子翻找旧物时无意间发现了它,浅淡的纹路里还藏着岁月的温度。我把这段关于袜子的来历讲给她听,妻子听完,轻轻拂去上面的浮尘,又仔细包好,放回了原来的地方。光阴杳然,从毕业到如今,已经整整四十多年了。这些年里,因为路途遥远、工作变迁,我们再没有见过面。但那份纯粹干净的学友之情,却像窖藏的老酒,在时光里愈发醇厚,深深烙印在心间,从未褪色。
简历:大海之波,原名张勇斌。男,汉族。出生于1955年8月6日。山西朔州朔城区新安庄人。毕业于山西雁北地区朔县师范,小学语文高级教师。从教三十八年,退休于2015年9月,酷爱文学,先后在江山文学网发表小说、散文十五篇,后在老朋友石丽仙引荐下,投稿于华夏思归诗歌文学学会。先后发表了巜若瑟之往日云烟》个人专集,巜娘家妈赔礼记》、《错位的爱》、巜月光中的遐想》、《人生密码本》、《丰收的喜悦》、《脚步下的春秋》、《梦中的妈妈》、巜国庆抒怀》、《相聚阳高》、《白衣天使赞》、《故乡的春天》、《夏日的雨后》、《一千三百一十四的故事》丶《迟到的忏悔》、《应县木塔颂》《贺华夏思归客》、《回忆我的父亲》、《父亲的战斗岁月》、《攻心朮》、《情思》、《春回塞北》、《月儿圆的时侯》、《粗心的丈夫》、《圆锁记》、《朝觐之旅》等。后续投稿还在继续中。二零二五年二月加入华夏思归诗歌文学学会,成为特邀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