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门圣地的震撼之旅
王侠

四川的景点处处,很多都需排队几小时,乐山大佛也是如此,的确它之大是非常大,从江流仰望,端庄而坐,鼻眼手脚十分壮观,而人在佛的周围真是如同蚁人,密密麻麻,鼻眼手脚无论如何去看,都是蚂蚁一样大小。对佛要十分尊重,我正巧赶上了,我是1951年5月13日(阴历四月初八)出生,据说两千多年前的这一天,是佛祖释迦牟尼的出生日!

巴蜀之地,山川奇崛,云雾氤氲,自古便是仙气与佛缘交织的秘境。自成都南下,岷江、青衣江、大渡河三水汇流之处,一壁丹霞赤壁如巨屏横亘,开凿于唐,历经九十年风雨的乐山大佛,便端坐于此。它并非供于殿堂,而是直接面向浩浩江流,面向亘古不息的时间本身。我,一个生于佛诞日的凡人,跨越千里,只为在此刻,与它对视一眼。
初见大佛,是在一个薄雾未散的清晨。江水尚未完全苏醒,只听得见低沉的涛声,像是从地心传来。我随人流沿凌云栈道蜿蜒而下,石阶湿滑,古木苍翠,空气中弥漫着江水与苔藓混合的潮湿气息。忽而,栈道一转,视野骤然开阔——
那不是“看见”,而是一种“降临”。
一尊通体赭红的巨佛,依山而凿,临江而坐,头与山齐,足踏大江,双手抚膝,目光低垂。它之大,大到不是人去看它,而是它看尽人。那一刻,我所有的尺度感瞬间崩溃。什么“高71米”,什么“耳长7米”,这些数字在直面它的瞬间,变得毫无意义。它不是一个可以被丈量的物体,而是一种“存在”本身。它坐在那里,已有一千三百年,看尽了盛唐的繁华,也看尽了战乱与饥荒;看尽了江上的千帆竞发,也看尽了现代人的蚁群般的朝拜。
我沿着它耳侧的“九曲栈道”继续下行,石阶窄得只容一人,身旁便是峭壁与江水。越往下,佛的面容越不可见,只能看见它垂落的衣褶,如瀑布般凝固的岩石,一道道,是岁月的年轮。终于抵达佛脚平台,抬头仰望——
那是一种近乎恐怖的震撼。人的身躯,在它脚趾边,真如蝼蚁。它的脚趾甲,每一枚都有一人多高。我伸手触碰那被无数手掌摩挲得光滑如镜的岩面,冰凉,却似有一丝温热从掌心传来。那一刻,我突然明白,所谓“朝圣”,并非是你走向它,而是它允许你靠近。它允许你在它脚下,承认自己的渺小,承认自己的有限,承认在浩瀚时空面前,一切功名与苦难,终究不过是一粒尘埃。
而这份渺小,恰恰是一种慈悲。
我绕到佛身左侧,那里有一个小小的平台,人迹罕至。我独自站在那里,江水在脚下奔涌,佛的面容在云雾中若隐若现。我忽然想起我的生日——1951年5月13日(农历四月初八)。母亲说,那日天降甘霖,院中菩提树无故落叶纷纷。我向来对“佛诞”之说半信半疑,但此刻,我却感到一种无法言说的“被拣选”。不是被神拣选,而是被时间拣选,被这一方山水拣选,被这尊佛拣选,让我在此刻,与它相遇。
我闭上眼,风从江上来,带着水汽与佛前的檀香。我仿佛听见一种声音,不是梵唱,不是诵经,而是一种极低的、近乎地鸣的“嗡——”。那是岩石在呼吸,是江水在脉搏,是佛像在心跳。它说:
“你终于来了,我已等你一千三百多年了。”我之所以能与大佛这么有缘!
我泪如雨下。
大佛开凿于唐玄宗开元初年,海通禅师为镇三江水患,广发宏愿,剜目以明志。此后历经三代工匠,九十年斧凿不息,终成佛像。它不是艺术的产物,而是信仰的化石。每一寸凿痕,都是一声佛号;每一道裂缝,都是一次叩首。它不是为了被“观看”而诞生,而是为了“存在”本身。它不需要你的惊叹,你的拍照,你的赞美。它只需要你——在它面前,站一会儿,哪怕只有一分钟,承认自己的脆弱,承认自己的渴望,承认在生死的江流中,你也只是一叶扁舟,渴望被看见,被接引。
我重新登上栈道,回望大佛。阳光忽然破云而出,一道金光洒在佛面,它的眼睑仿佛微微颤动,嘴角似有一丝笑意。那不是神迹,而是“心迹”。当你愿意放下“我”的尺度,放下“人”的傲慢,你便能在它的静默中,看见自己的本心——那本心,与佛无二,与山川同体,与众生同悲。

乐山大佛之伟大,不在其大,而在其“空”。它掏空了一座山,却填满了一条江,填满了千年来的望眼,填满了无数惶恐的灵魂。它用“无”对抗“有”,用“静”对抗“动”,用“永恒”对抗“无常”。它告诉我们:真正的力量,不是征服,而是容纳;不是高耸,而是低垂;不是耀眼,而是黯淡如石,却能让所有光,都愿意停驻。
我离开凌云寺时,夕阳正将三江染成金红。回望那山,那佛已隐入暮色,只剩一个巨大的轮廓,如一头古老的兽,静静卧于水天之间。我知道,我终将离去,回到我所在的城市西安,我的日常,我的衰老与病苦。但我也知道,从此,在我的胸腔里,将永远住着一尊十分清晰与乐观的佛——
它不高七十一米,不临三江,不凿于唐,它只高七厘米,端坐于我的呼吸之间。每当我被欲望灼烧,被恐惧追赶,被死亡凝视,我便会闭上眼,想象自己再次站在那佛脚之下,仰望,仰望,直到泪水模糊一切尺度,直到我重新变得渺小,重新变得柔软,重新变得——
愿意相信。
这,便是乐山大佛给予我的,最震撼的馈赠。
它不震撼世界,它震撼“我”。
而“我”,也许便是整个世界。“我”也似乎是与世界与宇宙与天地非常有缘,也一直在尘世间探索与写作,自认为自己並非一般俗人凡夫,也总是想攀爬上山巅,擎旗高呼,声传千里,字芳寰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