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跨越时空的乡土对话
——郗崇民《芦花深处是故乡》评析
文/王博(陕西)
引言:文字中的精神原乡
在城市化浪潮席卷的今天,冷丁先生的《芦花深处是故乡》系列散文与郗崇民的赏析,共同构筑了一座抵御时间侵蚀的精神堡垒。郗崇民以乡党与校友的双重身份,将冷丁笔下的白鹿原风物与个人记忆交织,使这场赏析超越了学术范畴,成为一场情感丰沛的认领仪式。当油纸包裹的黏土与母亲包进手绢的泥土在文字中相遇,我们看到的不仅是两个游子的乡愁,更是一种文化基因的传承。
一、地缘亲缘的双重共鸣
郗崇民的评论始终紧扣乡党身份,从《雁声又起时》的泥土信物到《锈锁上的乡愁》的教子棍,每一处解读都渗透着共同的生命体验。这种基于地缘的共情,使赏析不再是单向解读,而是双向的情感印证。冷丁先生通过麦秸与松枝的烟火气、春芽破土的脆响,构建起具体的抒情场域;而郗崇民则以亲历者的视角,将这些细节升华为文化记忆的密码。当邻村的孩子在字里行间认领自己的童年时,那些关于割草、捉迷藏、母亲唤归的记忆,便从个人的抽屉里升华为公共的叙事。
二、意象解码中的文化密码
郗崇民敏锐地捕捉到冷丁散文中“风河月”等意象的象征意义。在《风从场上过》中,他提炼出“柔如水又硬如骨”的辩证哲思,指出风既是自然力量,也是乡土伦理的隐喻。而对《溪水里的岁月长歌》中“木鱼河如血脉”的阐释,则将河流升华为文化基因的载体。这种解读与冷丁先生“用文学对抗时间侵蚀”的写作理念形成呼应——当他说“我们是芦花飘散的孩子”时,漂泊的游子们便在文字中完成了根系的重连。郗以“记忆的镜匣”等凝练而富有诗意的比喻,恰如其分地传递了冷丁笔下“与自然耳鬓厮磨的童年”之逝去。
三、批判性视野下的乡愁书写
郗崇民并未止步于怀旧,而是以现代性视角反思乡愁。他点出《诗意融融的村庄》中“搬迁后的村庄失去韵致”,揭示城市化对乡土灵性的消解。这种批判意识与冷丁先生散文中“逝去的星辰与荒废的池塘”等现代性焦虑形成深刻共鸣。在城乡裂痕日益加深的今天,这种书写无疑为漂泊者提供了一剂心灵的解药。郗崇民以共情者的姿态,将冷丁笔下的白鹿原化作一面镜子,照见一代人的精神原乡。
结语:永不消逝的乡土
这场跨越文本的对话揭示了一个深刻的文化命题:在故乡日益符号化的今天,文学仍能为我们保存一个鲜活的精神原乡。冷丁先生的写作与郗崇民的评析共同证明,乡愁不是简单的怀旧,而是一种永恒的文化基因——正如郗所言,“乡愁是生命里的星辰,虽沉入记忆,却永恒照亮归途”。当“芦花飘散的孩子”在文字中完成根系的重连时,我们看到的不仅是白鹿原的四季更迭,更是一代人对精神原乡的集体皈依。
芦花深处是故乡
——冷丁《故园墨缘》赏析
文 郗崇民
中国现代作家协会理事冷丁先生是陕西蓝田白鹿原人,著有《我从白鹿原来》《木鱼河的浪花》等文集。其《故园墨缘》系列乡愁散文,更是以深沉细腻的笔触,勾勒出故土风物与生命记忆交织的画卷,令人沉浸其中。
尤为难得的是,我与冷丁先生不但是中学的校友,还是紧邻村、连畔种地的乡党。正是这地缘之亲,使当我读他的美文时,总觉得字里行间摇曳着熟悉的影子,仿佛推开一扇虚掩的木门,便能走进共有的童年。
《雁声又起时》以“雁阵”为线索,穿梭于城市与故乡的双重空间。文中玻璃幕墙映出的白发与童年追逐的雁影、物业篱笆与父亲手绘的芦苇图,不仅是冷丁先生的个体记忆,也是我曾亲历的城乡裂痕。读到“油纸包裹的黏土”一节,我蓦然想起母亲也曾将老院的泥土包进手绢,塞进行囊——那不仅是作家笔下的符号,更是我们这一代游子共同的精神胎记。
在《锈锁上的乡愁》中,作者借一把锈蚀的铜锁,撬开五十年记忆之门。老屋的荒芜与往昔灶火、纺车声、教子棍的呼啸并置,令我恍惚看见外婆家那同样斑驳的木门。冷丁先生写“教子棍呼啸而过”,我耳边仿佛也响起父亲那句“棍头出孝子”的训诫。这种跨越文本的共鸣,正源于我们共享的那片土地所孕育的伦理温度。文末动车声中母亲的童谣响起,不仅是冷丁的和解,也是所有白鹿原儿女在时代列车上的集体回望。
《故乡秋日的私语》以“秋”为经纬,织就故园声色画卷。紫薇落花如信笺,二叔拾穗的身影,晒场夜话与木鱼河星辉……这些场景于我并非陌生。我曾在外婆家的晒场上数过星星,也在夏收时跟着大人们在田地里弯腰拾麦穗。冷丁笔下“风干的祭灶饼”,让我舌尖泛起童年灶糖的甜香;而“埋藏半生的弹珠”,更似掘出我埋在老槐树下的铁皮盒。这种记忆的重叠,让文本不再是单向的阅读,而成了一场双向的认领。
《风从场上过》以“风”为灵动的叙事线索,串联起故乡的自然意象与生命记忆。作者笔下的风兼具野性与温情:它既是顽童,戏弄村庄、染香偷色;亦是农事参与者,扬麦助收、翻雨成灾。文中对风的辩证认知,既“柔如水”又“硬如骨”;既摧毁亦滋养,暗合了乡土生活的本质。尤其深刻的是将风与人的成长关联,“我们哪个不是在风里长大”一句,道出风作为生命见证者的角色,而冬夜送粪时“三团白气”的细节,历历在目,更赋予风以温暖的哲学意味。结尾从祖母离世的风声到键盘前的乡思风,完成从具象到抽象的升华,揭示风已成为跨越时空的情感载体。全文语言诗化而富有张力,既承袭古典诗意,又扎根乡土气息,堪称一曲献给风与故乡的抒情赞歌。
《诗意融融的村庄》是一篇以深情的笔触勾勒故乡灵韵的抒情散文。作者以“木鱼沟村”为画卷,细腻描绘了河波柳烟、古塔荷塘、牧童枣茶等意象,将村庄的自然景致与人文活动融为一体,仿佛一幅流动的水墨画。文中巧妙化用古诗词意境(如“斜风细雨不须归”),强化了村庄的古典美感。然而,作者并未止步于怀旧,而是通过今昔对比,搬迁后村庄“失去与自然和谐的先天韵致”,揭示出现代化进程中乡土灵性的消逝,使文章超越单纯赞美,升华为对精神原乡的追悼与永恒眷恋。语言诗化凝练,情感真挚浓烈,堪称一曲献给逝去乡村的挽歌。
《我生命里的星辰》以一口池塘为情感载体,勾勒出童年与乡愁的深邃画卷。作者笔下的池塘既是自然实体,更是记忆的镜匣,蜻蜓点水、蛙鸣蝉噪、祖母的“水鬼”传说与星空寓言,皆在其中荡漾生辉。文章巧妙通过童年视角与成人回望的双重凝视,揭示成长的真谛:当神话让位于理性思考,人便告别纯真,却也永失精神庇护所。
池塘的荒废与祖母的离世形成象征性对应,暗示乡土文明之凋零。然而结尾升华主题:池塘作为“生命里的星辰”,虽沉入记忆深潭,其幽微之光却永恒照亮游子归途。全文语言诗意灵动,情感深沉克制,堪称一篇融合个体成长与时代变迁的抒情佳作。
《溪水里的岁月长歌》以木鱼河为脉络,吟唱自然与人文交融的乡愁。南岸北岸的双庙、双塔、双槐与双学堂,我年少时也曾穿梭其间。读至“饸饹面香漫过河岸”,仿佛又见祖母在灶边压饸饹的身影;而秦腔声起时,我几乎也要跟着哼出《三滴血》里“祖籍陕西韩城县……”的唱段。冷丁先生将河湾曲线喻为乡愁,而我更觉那河水如血脉,早已流入每个沿岸儿女的身体。
《河湾曼妙的舞者》从童年戏蜻蜓的“罪过”切入,揭示其三亿年进化史。文中所写木鱼河畔的蜻蜓,恰是我儿时用蛛网追捕的红衣“新娘”。冷丁以科学之笔写复眼如满月、翅脉藏古码,而我却因这共同的记忆,想起祖母那句“蜻蜓点水,天要下雨”的农谚。当他叹惋暮色中远飞的蜻蜓,我亦怅然——我们失去的何止是虫翅轻振的夏天,更是与自然耳鬓厮磨的童年。
《一枚瘦瘦的下弦月》将月光喻为父亲佝偻的脊梁,串联秋风、落叶、芦笛与土路。冷丁写父亲弯腰的弧度与麦浪同辉,我眼前浮现的却是爷爷割麦时那弯曲的背影;他写母亲蜜罐藏尽甜蜜与亏欠,我鼻尖竟飘来自家院中那棵老枣树的蜜香。这种因地域亲近而生的代入感,让文字不再是冷丁先生的独语,而成了我们这一代人共同的家族叙事。
《芦花深处是故乡》以芦苇为意象,贯穿四季流转。木鱼沟的芦花荡,也曾是我放学后和小伙伴们割草捉迷藏的理想之地。冷丁写春芽破土、夏叶成海、秋花飞雪,我仿佛重走了一遍从邻村到河滩的小路。他引帕斯卡尔“人是会思想的芦苇”,而我更愿说:我们是芦花飘散的孩子,无论飞多远,根永远扎在故乡的湿泥里。
《炊烟的温柔细语》凝练而深情,以“炊烟”为核心意象。读至“柴草气息构成故乡原始风味”,我竟下意识深吸一口气。那混合着麦秸、豆秆与松枝的烟火气,是只有原上孩子才能辨别的嗅觉密码。冷丁以“华尔兹”“牵线”“路标”三重隐喻写炊烟,而我更觉得,那是母亲站在村口唤儿归家的手势,温柔而固执地指向回家的路。
冷丁先生的系列乡愁散文,不仅是对一方水土的深情回望,更是对一代人集体记忆的诗意存档。作为邻村人,我在他的文字中不仅读到了文学,更认领了失去的时光。在城市化浪潮中,这些文字为所有漂泊的白鹿原儿女筑起精神的芦苇荡。而我们,因这共同的根脉,得以在笔墨间重逢故园。
作者简介:
郗崇民,陕西蓝田人。西安建筑科技大学毕业,高级工程师。曾任陕西省建材工业设计研究院总工程师、省高级技术职称评委、西安市科技进步奖评审专家等;现为蓝田县作协会员、《蓝天文苑》编委;出版个人文集《从古原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