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今昔连阴雨
文/胡志谦
2025年是一个令人特别沮丧的年景。先是持续几个多月的干旱,导致夏粮严重减产,秋禾难以播种。而进入九月后则阴雨连绵不断,从9月3日到9月28日,阴雨天气达到了21天之久,其中降雨天气14天。总降雨达270.5毫米,是同期(九月)七年平均值的兩倍还多。
特殊的天气为文人墨客们提供了诗兴勃发,文思泉涌的契机,有赋诗怨雨的,也有作文赞雨的,网络上有关秋雨的诗文,也象连绵的秋雨接踵而来。而我则想起了1961年秋天霪雨霏霏连月不开的情景。当时学校放长假,我在家乡务农。那时家中不仅缺米缺面缺油盐,还缺柴火烧锅做饭。为了节省柴火,一天只敢吃两顿饭。眼看柴火要用尽,只好冒雨去野外拾柴,那个时候农村的树木,都在1958年大炼钢时被伐光了。我们打柴先是挖掘山枣树根,家家户户都有人去挖。很快山枣树根就被挖光了。继而人们又瞄上了五八年大炼钢铁时伐树烧木炭,留在地下的树疙瘩,于是人们又一窩蜂似的开始挖树疙瘩。挖树疙瘩是个力气活,1961年我已经16岁了,应该是能出力的时候,可是因为天天挨饿,我面黄肌瘦,骨瘦如柴,干活少气无力。成人一天能刨一个大树疙瘩,我得一天半才能刨出一个小树疙瘩。树疙瘩挖出來后,必须得劈碎才能进炉灶。我们老家把劈树疙瘩叫破材火,俗话说“破柴不识纹,急煞旁观人”,这说明劈柴不仅需要力气,也得有技巧。于我而言两条不占一条,别人破柴火一把镢头就够了,我则是镢头、斧头、木锯全都用上了,半天也破不了一个树疙瘩。刚从地里挖回來的树疙瘩都是湿漉漉的,必须配上干柴才能燃烧。每次做饭屋里象放了烟幕弹一样浓烟滚滚,大白天象身处夜幕之中。呛人的烟气让人泪流不断咳嗽难止。由于我家干柴不足,母亲做饭时经常把我的课本,父亲的书籍,父亲带回家的旧报纸当引火柴烧。母亲不识字,不懂得书的珍贵,不心疼书籍情有可原。古人讲“民以食为天”,我虽感到书烧掉可惜,但是当饿得饥肠辘辘眼冒金星的时候,那还顾得那么多?为了吃饭我也不能劝阻母亲放手。不然一家人吃什么呀?
对我來说,连雨天还有一大难处,那就是放牛、割草。阴雨天人无法下地干活,牛也可以歇歇。人不干活照样吃饭,牛不干活也得喂。生产队为了节省草料,当牛不干活时就被赶到野外自已寻草吃,为了防止牛走失或者毁坏庄稼,又必须派人跟着,俗称放牛。因为我还是个可偻娃(指未成年的大孩子),干不了其它农活,队长经常派我放牛割草。那时候放牛是个苦差事,因当时家里穷买不起胶鞋和雨伞或者雨衣,放牛时只能赤巴脚(光脚),头上戴个大雨帽,就是用竹篾和笋衣编识的帽子。雨中仅能护住头部和上身,下半身全是湿的,在萧瑟的秋风中,被冻得上牙磕下牙,浑身瑟瑟发抖。现在想起来,还会感到浑身发冷。放牛时,间或有雨停的时候,还要趁机会割一萝头青草带回家,论斤挣点工分。正是“放牛带割草——两不耽误”还能多挣工分。不过割草也不容昜,因为我从小就怕蛇,每次见到蛇都会头皮发麻,不寒而栗。秋雨中野外常有各种蛇类出没,有一次我在割草时,因为青草长得太茂盛,草下藏着一条蛇,被我无意中抓在手里,蛇受到惊吓,猛的挣脱快速逃跑,我也吓得瘫痪在地,两腿发抖好久站立不起。从此以后我再割草时,都会先用镰刀把青拨拉几下,看看没有动静我才下手割草,这可能就是成语“打草惊蛇”的意思吧? 不过放牛也会有趣事,那就是如果遇到河水暴涨,过河时怕被洪水冲走,可以拉着牛尾巴过河,牛也甘心情愿让我拉它的尾巴,不躲不踢,有老牛做依仗,趟水过河十分安全。
从1962年开始,上级决定,对农村生产队的规模进行了调整,我们村由原来的两个生产队分成了四个生产队。每个生产队二十四五户人家,我们队24户。由于大饥荒牛也饿死不少,62年分队时,我们队只分到两俱牛一辆牛车。当时农村还没有架子车,为了解决向地里运送农家肥和从地里往家里拉庄稼的问题,我们队从1963年到1964年,勒紧裤带,节流开源,用组织劳力从三合坪背煤椽(坑木),送到高山煤矿挣脚力钱(运费),承包水利工程等办法创收,用积累的资金又购买了两俱牛,三辆铁轮牛车,全队达到了四俱牛,四辆牛车。不仅解决了农闲运粪,农忙时拉庄稼的难题,冬春季还可以为社员家拉煤。所以64年那会儿社员们已经不再愁烧(燃料)的问题。但是旧的问题解决了,新的问题又来了。当时的情景是沟沟叉叉成小溪,千年的古路汇成河,池塘水满井水流,低洼都成沼泽地。不仅沤了豆,谷子花生也都就地生了芽,洼地种的红薯有很多腐烂的,没有腐烂的红薯,下锅煮不熟,怎么煮都是僵硬的。当时交公粮,完任务有时间限㓡,到期完不成要受罚。生产队的干部愁得上火,嘴出泡。粮食无法晒干只好拿生产的储备粮顶上,生产队的存粮不够,就动员就员们拿出家里的存粮凑任务。我当时任付队长,和队长承诺是向社员借粮,借一斤还一斤二两。那时的农民大局意识强,生产队一动员,有存粮的人都支持,一天时间就凑齐了公粮和统购粮。因为红著干过夏会生虫,所以谁家也不会保存。于是就发动群众炕红薯片,我还向队长建议,每交10斤合格的干红薯片,给记10个工分,另外到冬天拉煤时,补助牛把子的5元汤水钱由生产队出。队长、会计、保管一致同意。因为社员不缺烧的,叫大家炕红薯片也没人反对,都积极行动,三四天时间就把应上交的红薯干收齐了。
1965年春节过后,在公社党委召开的“1964年工作总结表彰大会及1965年春耕生产动员大会”上,我们小队受到了大力表扬,还发了一个带镜框的奖状,一面绣着金边缀着流苏的锦旗。
更为可喜的是,自2006年中央一号文件决定取消全国农业税后,农民们再也不用为交公粮的事犯愁了。农民不仅不再交公粮,而且还可以从政府领到一定的“种粮补贴”。从此在中国存在了2600年的“纳皇粮”制度,便彻底终结了。
注:文中气象资料由小麦专家冯甲新老师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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