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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你在胡杨林
文/雨下罗加
诵/老菩提
沙粒漫过昨夜脚印的刹那，风把呼吸扯成粗粝的丝。哪管什么戈壁里千年焐热的等待，沙粒砸在岩层上，照样带着能磨碎棱角的重量。我蹲下身，指节扣着胡杨老根拂开浮沙，露出去日用碎石刻的“又一秋”，刻痕边缘还糙着，像没打磨完的念想。
烈风撕开云层时，漫天金叶被卷成奔涌的碎金，每一片都裹着胡杨年轮里沉硬的光阴。指腹蹭过树皮，能触到时光褶子里藏了半生的粗粝温度，也触到树干上叠着春秋的刻痕。那是我压在喉间没说透的心事。风沙能埋了足印、磨平沟壑，却埋不住心跳里跟着金叶狂跳的期许，像埋不住戈壁深处烧了千年不肯灭的野火，更埋不住我岁岁添刻的等待。
我掌心贴向胡杨皴裂的纹路，指腹碾过深沟浅壑。那纹路是岁月劈砍又用风沙磨钝的旧刀鞘，字里行间的硬气从缝隙渗出来，漫进指尖每道记着你的老茧，也漫过刚刻好的“盼君归”。你说定会踏沙而来，衣角沾着星河碎芒，要撞碎我悬了半世的空寂。这话至今在我骨血里撞着，像胡杨根须缠着戈壁的石，死都不肯松半分。对着树干低叹句“又得熬一秋”，心里却盼着这轮风沙过后，能多添一笔念想。
落日把我的影子拉成瘦长的标枪，未说的牵挂顺着沙丘滚，钻进胡杨盘结的根须里藏着。我借最后一缕霞光，在刻痕旁划了朵歪歪扭扭的沙棘花。就像那年你蹲在沙丘旁，指着刚开的花说“这白像极了晨露”，我没接话，却记着你指尖沾着的凉。枯木擎着昔年的月光，霜白覆满枝桠，像极了你临别时攥紧我手腕的力道，连月光都染着你的执拗，不肯从枝桠上掉下来。就着月色摸过“初别离”的刻痕，忽然想起你说“等枝丫长粗就回来”，我当时没应，只把你塞来的布巾揣进了怀里。
“承诺是扎进土底的根，任风沙啃噬千次，也拆不散半句。”你当年的话，如今在我心里亮着冷硬的光，像寒夜里悬在枝头冻不僵的星子。我把这话刻在最粗的胡杨上，每一刀都用了劲，让刻痕替我记着约定。在河床旁弯腰，掏出用布小心裹着的草籽。那布是当年我们在戈壁捡了块青灰石，你攥着我的手一起刻下“相守”当信物时，连夜缝的布袋，边角还留着你赶工没剪齐的线头，我揣着它熬过多少场风沙，布面磨得发脆，连里面碎石上“相守”的刻痕都被摩挲得发亮，却从没敢离过身。指尖捻起三两粒，往滚烫的沙里一按，没那么多怕烫的讲究，只在小树上刻下“今日种籽，盼君归时见绿”，字刻得深，怕风沙给磨没了。
指腹反复摩挲土粒，数着它从灼手的热降到微凉。掌心的汗混着沙粒，结成硌人的痂，全是盼它长成路标的期许，盼它替我在风沙里举着重逢的灯，也盼它长大时，刻痕能换成“君已至”。忽然有驼铃裹着风来，粗哑的响撞得心房发颤。是你踏着沙来了吗？风都带着驼铃的急，替我问这句没敢说出口的话。我慌得指尖发颤，摸出兜里的碎石攥紧了，指节泛白，想赶紧补完“又风起”的刻痕，却又怕手慢半分，错过你踏沙的声响。可驼铃近了又远，风里没捎来熟悉的气息，掌心草籽硌得指腹生疼，那枚埋进沙里的期望也跟着发沉。我蹲下身，在“又风起”后面狠狠划了道杠，没什么泪意，只觉得喉咙发紧。
数到第一千遍星光落，终于盼得春潮漫过戈壁。沙砾藏起棱角，把荒芜长路染成你说过的葱茏，连沙粒都透着你喜欢的温柔。摸着树干上密密麻麻的刻痕，在心里问“你说的葱茏来了，你呢”。如今沙棘花开得满沙丘都是，像撒了一地的碎雪，当年的细枝也长得能让我倚着歇脚。我还在原地等，一步都没敢挪。连当年你教我辨认沙棘方向的石头，我都还按原样摆着，怕你回来认不出路；你当年说喜欢的沙棘苗，我也在胡杨旁栽了一圈，如今已能靠着树干挡些风沙。倚着树枝摸过“第九个秋”的刻痕，眼眶没红，只觉得风更凉了。原来不知不觉间，连最初细瘦的枝桠，都已能替我撑起一片挡沙的阴凉，我却还是没等到你。
若你某天看见漫天金黄扬得像浪涛漫过天际，别惊讶。那是我借风喊你的归期，连金叶都带着我的声音穿过沙海找你。金叶落在胡杨树上，刚好盖住那些刻痕，像你在说“我看见了”；金叶落在沙丘上，叠成细碎的路，像在替我引着你回家的方向。这棵刻着旧痕的胡杨记得，亲爱的，我还在胡杨林里等你，连树干都替我记着我们初见的模样。你笑着指给我看沙棘花，指尖沾着晨露的凉，我没忘，也记着我刻在它身上的、每一个想你的日子。
等你眼里落满和当年晨光同色的温柔。那温柔，才是我这辈子最想要的答案，是比胡杨千年还珍贵的东西。等你来了，我就把刻痕旁的空白处刻上“君归”，再把这满树藏着岁月的印记慢慢讲给你听。讲“又一秋”时风沙怎么打疼了脸，讲“盼君归”时星子怎么亮到天明，讲草籽发芽时我偷偷数了三回的傻气，还有那次咱们蹲在沙里磨青灰石，你说刻深点才不容易磨掉，现在石上的“相守”果然还亮着。这满树的刻痕、满地的沙棘、漫天的金叶，都抵不过你站在沙丘那头说一句“我回来了”，抵不过你伸手替我掸掉发间沙粒时，指尖带着的、比千年胡杨更暖的人间烟火。连风都停了，就等着我把憋了九年的话，顺着这暖意说出口，先告诉你，当年咱们栽的沙棘苗，如今已能替咱俩挡着戈壁的风沙了，而我守着的不只是胡杨林，更是咱们刻在石头上、从来没被风沙磨淡的“相守”。
✍【作者简介】
雨下罗加：北京金亿乾坤影业有限公司制片人演员。业余喜欢诗词创作。
🎤【朗读者简介】
老菩提，一级注册艺术设计师。一个用声音在诗行里倘佯的行者……
🖨出品 / 華 | 夏 | 之 | 聲
📝作者 / 雨下罗加
🎤誦者 / 老菩提
🎹配樂／Q音
🖼圖源 / 網絡
🖥編輯·製作 / 郡靑 艾果
📠主編／塞北囬眸一笑
🎧監製 / 山東濟南德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