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裹着念想至中秋(散文)
10月1日的雨,是裹着田埂的潮气漫进村子的。我蹲在院坝里拾掇秋收剩下的玉米,雨丝粘在手腕上,凉得像父亲生前粗糙的手掌。院角那丛竹子被雨压弯了腰,竹叶上的水珠滴在青石板上,嗒嗒响,倒比我案头的毛笔落在纸上还脆生。
天气预报说这雨还要持续,中秋恰在这连绵里。我把玉米归拢到竹笼里,走进屋里——案头摊着新买的毛边纸,砚台里的墨是今早刚磨的,黑得发稠。文学书法爱好者,是近三五年才捡起来的,先前总觉得庄稼人握锄头的手,捏不住细毛笔,直到某个雨夜想起父亲,忽然就想写点什么,把念想落在纸上。可父亲走了十四年,终究没见过我握笔的模样,也没看过我写的“中秋”二字。
雨势时大时小。大的时候,雨点砸在瓦上像撒豆子,让我想起十四年前的中秋前,父亲在院里劈柴,斧头落下的声响和此刻的雨声竟有些像;小的时候,雨丝细得能绕在笔杆上,晕得宣纸上的“月”字少了半道钩。我打开书桌最下层的抽屉,摸出父亲留下的那把旧拐尺——边缘被磨得发亮,是他当年做小木工活用的。那时我总嫌他唠叨,说庄稼人哪用得着这么精细,现在握着这把尺,倒想让他量量我写的字,看看歪没歪,齐不齐。
往年中秋,最盼的就是月亮。父亲会搬小桌子坐在院里,抽着烟说:“月亮圆了,一家人就该凑齐。”那时我还不懂,只觉得月亮亮堂,能照着院里的玉米堆,照着母亲烙月饼的锅。直到父亲走后,才明白他盼的不是月亮,是团圆。可今年连月亮都躲着,我把写坏的纸揉成团扔在纸篓里,墨汁晕开的痕迹,像极了心里散不去的遗憾——遗憾没让父亲看见我写字,遗憾今年又看不到月圆。
桌上的月饼是前几天在县上买的,五仁馅的,是父亲当年最爱吃的。我掰了一块放在他的遗像前,又拿起一块咬了一口,核桃仁的脆混着雨气,甜得有些发涩。我重新蘸了墨,在纸上慢慢写“父亲”二字,笔锋顿了又顿,像是怕惊扰了什么。忽然觉得,就算父亲没见过我写字也没关系,这纸上的墨,这心里的念想,他一定能看见。就像就算没月亮也没关系,他曾说过的“团圆”,早刻在我心里了。
雨还在下,我把写好的“中秋”贴在墙上,墨色在潮湿的空气里慢慢干着。风里带着些泥土的腥气,或许中秋那天雨会停?就算不停也没关系,我守着案头的笔墨,守着父亲的旧拐尺,守着满纸的念想,这中秋,就不算缺遗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