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压饸饹》
一一延安插队记事
文/夏广忠
今年的北京,过了寒露就三天两头下起了秋雨。
在楼房里我立身窗前,听着外面连连不停的雨声。脑子里忽然像放电影一样,展现出了我和同学在洛川纸村的知青灶上,一起热热闹闹做荞面压饸饹的画面。
初到只有二十几户人家的纸村,我们度过大雪的寒冬,迎来了春天,也盼来了第一场春雨。雨天不出工,是村里不成文的规矩。由此,我们四个住村北头的男生,在兼做女生宿舍的知青灶上吃过早饭,没有急着回去,大家在灶房里一起兴致勃勃聊起天来。或许是我们的欢声笑语,吸引了隔壁窑里住的吉仓,他也來串门和我们聊天谝传了。
其间,吉仓忽然提议我们午飯可以做荞面压饸饹。还说压饸饹是当地传统的面食,而且他家有现成的荞面,还有压饸饹的饸饹床子。这对我们来说,自然是一件既陌生又新鲜的事。于是我们都来了兴趣,並说妥我们用磨好的麦面与他家的荞面互换。
临近中午,我们踏着雨后粘滑的泥路,来到了灶房。看到地上放着吉仓搬来的木制饸饹床子,他的婆姨也正帮助女生和面、揉面、切剂。"呼哒呼哒"拉动的风箱,催旺了灶里的柴火,把锅里的水烧的热气腾腾。吉仓见状便把饸饹床子搬放在灶台上,开始教我们男生把沾了水的面剂放进漏壶里,再双手握住杠杆用柱塞把面条压进开水锅里。压完一剂就用筷子沿着漏壶底部,把又细又长的面条挑断。待我们把煮熟的饸饹捞到碗里,用辣子炒洋芋丝一拌,吃起来筋道滑爽香辣味美,那是真香啊!让我们不禁吃了头顿,都急想着下顿。
因荞麦需先碾碎用簸箕簸去糠皮,才能磨成面粉。所以直到过了麦收,我们又在吉仓家磨好了荞面后,同样以麦面换荞面的方式,才吃上了第二顿压饸饹。这次压饸饹时,个头最高的孙秋平,改变了双手握双臂用力压的方法,而是把一条腿蹁到杠杆上,然后笑着说:"瞧,这样用腿压可轻松多喽"!我和刘传民也有样学样,把腿跨到杠杆上压饸饹,果然感觉省力不少。轮到了年龄小个头矮的周建时了,他先皱了皱眉,然后说:"你们能借用腿劲,我咋就不能借用腰劲?"说罢他双手一扶,身子往杠杆上一趴,也轻轻松松压起饸饹来。女生看着我们别出新裁的压饸饹,都被逗笑了。那时候我们吃荞面压饸饹,就像现今吃节日大餐,灶房里盈满了愉悦欢乐的气氛。
随着记忆的延伸,我脑子里又映出了第一次见荞麦开花的情景。那是七月的一天,我们知青和村里乡亲一起去公社赶集。途中,我们看到有一大片开着粉红色花的农田,像彩霞落地一般格外令人瞩目。这是什么庄稼?我们都被它的鲜艳惊呆了。"这是咱村种的荞麦开花了",同行的老乡轻声的告诉我们。这是荞麦花?当时我们都难以置信,因为来延安插队前,大家都住京西郊区,周边就是农村,怎么就没见农田里有种荞麦的呢?
由于心里总存着疑问,以致我们在赶集后回村的路上,还在你一言我一语的不停议论。当又走回到开满粉红花的荞麦田时,我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荞麦一定是适应这里的生长环境吧。"直到进了村口我们大家才统一了认识,荞麦应是当地的一种特产。
隔日出早工时,我加快脚步赶上前边的队长屈炳志,问他种荞麦的事。他告诉我荞麦生长期短,适应这里地旱天凉的生长条件。但荞麦既不像麦子、苞谷、糜子、谷子一样,是村民日常生活的主食,也不是公社粮站指定要缴的公粮。所以荞麦种的不多,每年的收成能让各家各户吃上两三次压饸饹,尝尝鲜解解馋就行了。
光阴荏苒,我自打1972年分配到华山工厂,离开洛川纸村之后,就再也没吃过筋道滑爽美味可口的荞面压饸饹。
岁月流金,回想我和同学在延安插队时的很多往事,尤其是在纸村的知青灶上,大家动手做压饸饹场景。感觉就像一种沉淀在心里的乡愁,越到老年就越发显得珍贵浓重了。
(2025年9月初稿于京南团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