檐角铜铃轻晃悠,我总记得老院竹帘。新雨初霁,苔痕上新。父亲常说:“草木有本心,何须美人折”,就如这檐下葫芦藤,默默攀爬,不争墙外世俗。春日喜摘槐米,青白色花苞簌簌淌入木篮,井水淘洗后滚水轻焯,蘸上甜蜜,吃的美哉!夏夜摇起蒲扇观流萤,听蟋蟀弹奏墙根,月光皎洁遍院满,一整夜甚是欢喜。
昨天好像雨,前天更是雨,雨丝儿稠如蛛网,一滴滴落进虫洞,不急不徐,将自己泡得透亮柔软。过去赶集,湿答答,雾腾腾,唯见花老妪蹲在竹筐旁——评书萦绕耳畔,是收音机?这世还有这般古董!老妪眨眼,往我手里塞了一支康乃馨:“小伙,这花衬你。”我攥着康乃馨回家,暮色落幕,埋没林丘,檐边藤条好似高了两寸,扩展之快,延生之长,惊飞避雨草蛉。
夜来得深,父亲开始摆陶瓷。蛙声听取一片池,节奏朗朗,他指尖抚摸缠枝纹罐,忽然开口:“你看这冰裂纹,当年窑变时应是下了场急雨。”话音回落,檐角铜锣又被风拨响。我望出而归,父亲的影子拓在泥壤,他仍摆弄瓶瓶罐罐。灯亮起时,纹罐口浮起一圈暖黄,恍惚看见童年的自己趴在竹帘后,看他用竹筷搅动槐花蜜的模样——原来有些时光从未被雨打湿,只在记忆里酿成了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