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与余生

我有一个战友，退伍转业已经几十年了。可每一次见面，他都要不厌其烦地讲起当年的军旅生活：凌晨的号角，队列的整齐，拉练时汗水打湿军装的味道，还有新兵连里那点小小的荣耀。起初，我觉得他有些可笑，似乎整个人被困在了那段短暂的三年里，仿佛此后的人生都只是在为那三年做注脚。

可后来，我渐渐能理解他。

我有不少这样的战友。他们当了三年义务兵，退伍后的人生却归于平凡：在地方上找个工作，娶妻生子，操持日子，直到年华老去。可不论岁月怎样流逝，他们心里始终挂着一个念想——“我是当过兵的人”。他们在酒桌上骄傲，在同学会里得瑟，在战友群里更是喋喋不休。我们那个五百人的战友群，几乎每天都在重温那段青春，聊得最多的不是如今的生活，而是几十年前的部队点滴。

我曾经觉得，他们的人生仿佛停滞了。自从退伍，他们再也没有任何建树，不再有新的故事可讲。后来我才明白，也许那三年，就是他们生命中最浓墨重彩的一段岁月。此后的人生平淡无奇，他们只能不断回望，借着怀旧让自己感觉生命曾经燃烧过。

其实，这样的命运，并不仅属于当过兵的人。

我见过一些大学同学，他们从象牙塔走出来时，意气风发，满腹才华，却在现实里渐渐消磨殆尽。有人说：“有些人一出大学校门就死了，直到很多年以后才埋。”这话听来刺耳，却又残酷真实。许多人，青春年少时满怀梦想，可步入社会后再无波澜，一生都在重复昨日的生活。

理解了这一点，我便不再笑我的战友。至少，他还有一段能够反复咀嚼的青春；至少，他还能用那些军营的故事，去证明自己曾经不凡。

只是我常常在想，一个人的一生，如果所有的高峰都留在过去，而未来只剩下追忆，那该是怎样的苍凉。

人生真正的成长，不应止步于某一段辉煌，而是要不断开辟新的疆土。人可以怀旧，但不能困在怀旧里。我们怀念过去，不是为了证明自己当年如何，而是为了提醒自己：此刻，依然可以活得滚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