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花旦外传》
节选之七
《在月子中心》
作者：火仲舫
月子中心的走廊里，天井间，餐厅中，花园里，信息中心，棋牌室，游泳池，随时随地都可以看到各样的孕妇，有的大腹便便，有的形容憔悴，有的喜形于色，有的愁眉不展。婴儿的嬉笑声、哭泣声也会时不时从各处传出。孕妇们大都十分矜持，心怀几分戒备，遇面之时大都不打招呼，只有那些故意腆着大肚子、喜形于色的孕妇才会主动与人搭讪， 一副热情有加的样子。因为大家都说着英语，服饰也是奇形怪状、五花八门，所以一时很难确定她们是哪国人。
凯里说这是附近规模最大、设施最完备的月子中心，是当 地政府部门注册的合法服务机构，无论安全措施，服务设备和质量，还是护理人员业务素质，都是一流的。不像那些三四流 或末流的月子中心那样，时刻都得提防警方或商务、税务等部 门的核查。
劳斯文的身体还算恢复得快，她在康复室理疗了三天便可以自己走动了。
临近大厅的墙壁上，打出一条中英文对照的月子中心的显 赫标语：10 万元，还您一个美丽宝宝。。
这广告说的到底是美元呢，还是人民币？
劳斯文在心里一遍一遍地打着问号，如果是一周前，她不会在意这些，她不缺钱的。可是，如今，她不得不考虑这些。 尽管她手头还有一笔不少的积蓄，可后续经济来源却难以保证，说不定要是牵扯出她来，那些存款也不保险。想归想，可是她才入住几天，想这些也没用。
听凯里说，来这个中心生产的孕妇，各国人都有。他提醒她，那些表情郁闷的孕妇，大都是内地富商的二奶，他提醒她 不要随便跟她们攀谈家事。劳斯文听了一阵脸红，原来与她同 病相怜的人不在少数？渐渐地，她认识了几位感觉上印象比较 好的“产友”，便开始小心翼翼地接近。
一天，劳斯文进餐厅吃早餐，前几天认识的琼斯也随后进 来了，她刚点头与劳斯文打了招呼，走向窗口领取食品时，却被管理员制止了。
管理员是一个中年的美国白人妇女，胖胖的，目光很凶狠。她厉声对琼斯说：“已经三天了，你再不能白吃白喝了，须得缴费。须得缴费，懂吗？”
胖管理员双手剧烈地挥动着，大声重复着呵斥她。
琼斯无奈地低下了头，眼泪流了出来。
劳斯文一时没有弄清是怎么回事，就本能地按照中国习惯 用英语问道：“琼斯怎么了？”
那个胖管理员的脸面马上晴朗起来，温和地用半生的汉语 说道：“是这样小姐，她的账户上已经好多天没有费了，她得缴费。按照中心的规定，是应该事先缴纳押金的，可她的情况很糟糕，我们中心同情她，破例让她先欠着。可是，可是啊，我们中心也不是慈善机构，没有这笔开销。她这种情况，上司已经追问过我好多次了，再不能拖欠了的。没钱，就别吃饭了。是这个理吧小姐？”
“噢。”因为她是用半生不熟的中文表述的，劳斯文算是听明白了。她看了一眼琼斯，觉得有些不忍心。都是来这里的产友，她怎会是如此光景呢？她见琼斯捂着泪水涟涟的脸面扭头将要离开，她便对她说道：“你先等等。”然后对那个胖管理员说：“我替她刷卡……您让她吃饭吧。”
胖管理员连忙说：“OK，这样再好不过了。”又说：“还是这位新来的小姐好。要哪样早餐，自己点。”
琼斯却执扭着不肯就餐。连连说：“不要不要，我不要…… ”
劳斯文拦住了将要走出餐厅的琼斯。硬是把她拉到了自己的餐桌上。
她将饭卡交给了那个胖管理。对她说：“请将她明天的餐费也刷了。”
胖管理刷卡后又将饭卡交还了她，顺口说：“二十美元，两天的。”
琼斯勉强吃了几口，向劳斯文道了谢，然后又向那个胖管 理员欠身点了点头，就快步走出了餐厅。
胖管理员看了看琼斯的背影，摇了摇头，叹息一声，说：“哎，人可不能跟人相比啊……”
是啊，听凯里说，来这里生产的孕妇都很阔绰，琼斯为何如此困窘？
只听得胖管理员自言自语地说：“她的情况很糟糕。她家靠她丈夫为火葬中心搬运尸体谋生。没有积蓄，却要依照人家住这中心？真想不通。你们中国有句话叫作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这女人啊，嫁不上个好男人，可是要受大委屈的。”
劳斯文听得一头雾水。但面对还不熟悉的外国人，她也不好询问。
临走时，她对那个胖管理说：“今后你就让她就餐吧，我替她刷卡。”
胖管理大声说了“OK”后接着道：“欠是欠不了的，过几天她丈夫工钱发了，她会补缴的。喏，要是人都像你这位小姐就好了。”
劳斯文刚刚走到自己的房间门口，便看见琼斯在门口等候。走近了，琼斯连忙拉住她的手，连声说着“谢谢”。
劳斯文温和地说：“别客气，都是一个国家的姐妹，理应相互照应。今后有什么困难，就不要客气。”
她出于礼貌，伸手做了一个让她进屋的手势，琼斯却不客 气，一闪身进了她的屋子。
琼斯刚一进屋子，便扑进劳斯文的怀里哭泣起来。她越哭越伤心。后来竟然泣不成声。
劳斯文意识到她可能有什么伤心事。或许她也像自己一样， 家人遇到了什么不测。她拍了拍她抽搐的肩膀，温和地说：“大姐，你到底遇到什么事了？如果你能相信我，请告知我，我们共同想办法解决。”
琼斯听了，停止了哭泣，用手背擦了擦眼泪。嗫嚅着说：“大妹子啊，好几年了，我在这里可是第一次遇到好人了。要不是你我今天如何走出那个餐厅的门？如何来面对那个胖管理员？”
劳斯文想说“也不能怪人家，人家也是履行职责”的话， 但她觉得不宜对她说，便换了话题说：“都是自家姐妹，遇事照应是应该的。大姐还有什么困难，你就说吧。只要我能办到的，我会全力帮助的。”
琼斯顿了顿，终于说出了她的困窘来。
（待续）
作者简介
火仲舫：笔名钟声、钟之声。原宁夏作家协会副主席，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戏剧家协会会员，中国戏剧文学学会会员，宁夏文学院、《长篇小说》杂志签约作家。创作出版有《花旦》《土堡风云》《柳毅传奇》《浪子吟》《大河东流》《西夏殇》《中国人在美国》《花儿常开》《牛》《伟大的征程》等10部12卷长篇文学作品和《凤凰泉》《黄土情》《西吉风景线》《飞翔的情绪》《奔放的旅程》《诗意人生》《超越梦想》《“花旦”论》《红星照耀将台堡》等作品集；创作涉及小说、散文、诗歌、纪实文学、文学评论、剧本（舞台及影视剧），门类多样化，数量颇丰，达到22部500万字。其中秦腔电视剧《三姊妹》获第二届“中国人口文化奖”。近80万字的多卷本长篇小说《花旦》影响深远，被誉为“大西北民俗宝库”“宁夏的《白鹿原》”“西部近现代乡村缩影”“表现秦腔的扛鼎之作”。获第三届海内外华语文学创作最佳影视小说奖。2025年出版发行《花旦外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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