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剑霜 画
好煮米线
没有了音乐
的整个夜晚
你成为最坚韧的人。
沉没于
危险柔顺的谷底
一面等待凌晨五点的
鸟鸣和蓝色,
尽管那个
你的光辉时刻
依旧短暂且眼泪
也毫无用处。你已
不再炫耀自己的失败——
挥着语言暖手,一并拧开
购买了十几年的烤暖器。舒适的
烟尘味道。看着自己:
一个中年人,鱼尾纹
痒痒爬动。切一把
洗好的小白菜。丢进
起烟的锅里,好煮米线。
无话而自足。过年才要擦洗的
窗子后面,世声慢响,
推开通通风,掀起纸张的角
亚热带,冬季不再会
冷如断头台。现在你要睡了,
白日里没什么要紧事,起来就是黄昏,
夜晚将有朋友来访。
放飞蛾
往后十五天也还是雨。
旧瓷碗却仍在檐下搁着,不知何故。
当你弯下腰想从土里捡拾,背箩里
反复淘洗而泛白的时刻散落在地,
如一阵咳嗽的呼吸。
迎着灯泡看见了划痕,
无耻朝三面墙自由挥发而去,
你深处有肥皂水的味道,
而非刺一样,我记忆中喋喋不休的好人,
青春之时身体收留你,作为你美丽的故乡。
雨蓝色的巨兽平凡的面孔,使你忘记女人或男人。
等另一双灰白的手去把雨弄皱打湿的
纸张捡回,等指节又把她铺展和晾干,
写过的就不再是秘密。
蛹中一无所有,沾湿的铁架上
飞蛾落下她的灰烬。
雨溢出此地缓慢的空旷,
在安静中我粗糙地取出我消失的物品,
像吮吸一颗铁钉。
佐伊
卷曲的有冬天不小心掉下的叶子,
硬币的声音
卷曲的是我的脚趾
秘密正等我回去,淋湿松鼠
那碗汤将要太浓
枯树枝无聊地戳着泥土。
潮湿的泥土弄脏了她的布料
不站起来也知道
雨就是漫长的心不在焉
桦树的眼睛会睁开,简单的动作
就像关上门,喝一口热茶,然后发抖
小佐伊,我冷冻的脚趾不能跳舞,
物品
“即使在我们睡着时
物品仍在站岗。”
古玉吮过她的汗。
有一枚镶金镯子,她戴上了就脱不下。
木梳子缠断过她的长发。
纪元后橡胶园热寂
在越转越慢的钻石棱镜下
不会有物品真正丢失。新鲜挤出
的香膏怎能不爱怜,
象牙雕的连环球
比永恒的圈套彻底。
怎能忘却前苏联汽车的
莫兰迪颜色,罗马人制造
早熟蓝玻璃罐。
漠然,守墓的奥德西斯被
叙述剜掉左眼,灵魂的塔尖
在大英博物馆。
一千年,氧化的盘子盛过冒热气的胰脏。
而铜锈不可逆。而狼毫笔瘙痒。
共产主义的月季永恒盛开
在搪瓷洗具上。
在肇事现场车轮仍转个不停。
两对银叉反射模糊的霓虹。
在典当行旗子的注视下,青瓷太奶奶将第四次
被碎花裙子以一些屈辱
举过头顶。
永不谙风情的棕女人。
雨兽
就算贵州吧。我在那。
贵州的雨已下了三天三夜。
一连数场,红泥都吸进肺里。
纤细空气,她们粘稠的命。
形成一段完整的底噪
去容纳生活:路边摆放的熟食,
等待着她们的新母亲。像一个张开的胃。
使我和你卑劣长大的在我们不会长大后
继续膨胀。安静的舌头搅动着肉咸,
裹着溶化的甜精、在写字的指肚胡乱黏住。
保持不动,县城的弱点。人太多的时刻西南五月一直下雨,
就算贵州吧 我的方言。
道路旁凝结的油污冲洗不净。
北上,风会烘干身上的县城
所有父亲的饭局,母亲曾在那里。
安静地呼吸着热蒸汽和香烟。
等待,我们的肺也不会再潮湿。我们就这样
错过一个水银的时刻。空椅子。
这时温习说话,运行手上还有的年轻,
眼睛却已绕过雨。滞涩,
看见一个短暂的真理,可此地本没有。
雨烫得让你不得不快点喝下,
反复灼热的脏兴奋。让骨骼的缝隙被撑大,
去经历那些红色的标语
白墙的脏污,逐步留在集体合影和
路上别人的相片:这样减少,
然后是胃病。像学习一种古老的语法
但我的面容在水里散开,
边界是反光不清的油渍,
瞬间我们会惊觉爱这条道路,但它很快又不流行了。
从幼年开始共同知道的树木的名字,
我和你。就算我们消失,她在百年内也许不会改变。
晒暖了的正午是松脆的,是百年的,
她广博冰凉的包容。
因为神已不再孵开我们。像无数个小时候。
我站立不动,共同的雨水在冒犯你、我的无名指抠进雾气
这一段血肉的交往,不晚,我此行会永远离开你,
她们仍在等电梯。
古典的时刻
在岛屿熟稔的生活常吹冷气
在摇晃的黑暗中,我重新躺下,
覆盖上一块羊群般的海域。在那里
巴黎丽人用此艺名
每日抽烟和给母亲致电。
今晨她返来,手袋上的金属链条
接触地砖,那些冰凉缓慢的声音
将我惊醒,她双脚赤裸,打开居室的门,
一个古典的时刻,
与永恒有玻璃之隔。
岛屿曼波
推开窗子,风卷走熟睡的微腐,
我不会比现在更新,台风后,
人们拿回丢失的东西,仔细转动着
温暖黑暗的锁孔。生命中曾有一天
朋友们骑车往天桥底下过,
抬起头对我们招手。
无人要告别,我离开住所
把票根忘在桌上,一阵鲜艳的疲惫,
我想到街对面去,嗅闻小摊上
雨洗过的水果。
我肩上有万事俱备只是排列有误的包裹,
像已离开的风暴,我闭眼还在整晚渗出泪水,
十月末岛屿依旧,鲸鱼洗脸时,也习惯对镜子皱着眉头,
当热气重来,我乘上他的背脊。
蒸腾的白帘子背后将没有一个人。
我在浴室把血洗净了,
挑一些飓风旋断的树叶到玻璃瓶里留下香味,
温柔的演进都是痛的。热带鱼,扁帽和唱片机,
我与她们畅谈整晚,告别时
没有互相告知名字。
手捂住的香薰烛火,我都留在房间里了,
因为就又要开始旅行,凌晨起身的时刻灵魂脱壳,
去确定我爱过所有人。我要去一出
已迟到的戏剧,呼出好短的一口气,
浪掷热流吧,我要在车上,拨通号码,请你听我的日记。
这次出海,我也会追不到鲸鱼,以前我一遍遍问为什么。
等他说:老了就好了,像一阵遥远旋律,温顺的毛发,
街上闪过许多鲸的眼睛。
白色石滩
已够久,半熟的一间屋。这白墙
消解了更多目光,就更熟些。每一处,
撕下点自己。还是凭心中一本历,
片甲不沾身,干干净净。
就闭上眼,等着
被风刮走总在大清早,好天儿。
树一跃而过,雾气将可感,但旁边人拉上摇摇晃晃的窗子,
世上怕有许多闭又不言而后消瘦的词。也像
昨日:何必深究。时间,疑惑的盐矿,只待撬松动,紧握在手的
就也不得不分享。你这自私的孩子。
将在熟稔之地陷落,疼痛却又拨弄出声响。
杨林肥酒就盘凉白肉,让你那根弦放着,落灰吧。
那能男巧女,活的。岩石切面,在山的树下面,路上面。
人们期待发出笑声,这不失为氛围,
当某人母亲要讲述今日新得的异闻。
好吧,这乡音由不得不听。
“我已长大后,一次突然见到赖珠。”(哪见到?何时?)
爬过她苦难的女人。老得恰当,身着红色。她不再认得出我,
年岁淋湿晒干膨胀
我也只有双耳朵还旧。
永恒一次次重复,当故乡同日光相同,粗粝
如赤足行过白色石滩。
柔情史
临行晚夜,衣箱胀开
黯唇。晚香玉坠如应许之地的雪,
当季节卡顿在齿尖,
你照例叠衣物但到尾,与她们
拥吻倾轧共过热塑。春是玄关处
垂首的人。绸衫被
黛西抛落,仰头得见柔情史
时间温顺地滑下她肩头,你吝啬丢弃
的黄金好日,皮手套蕾丝领带,
都任性衰老,似年龄计量法
与你不同的爱宠。当你们簇团,
衣箱陷进地砖,你宁愿她们继续严妆
而是自己不存在——慈善义卖处的西装
(掌声),反季皮裤以至和服:
(“还有什么要对祂说?”)
萎顿的时间一字一句,从酸核到
悬而未决的智能,你们紧抱着勇于下沉。
越爱越逼仄,项链缠绕永远无解,跨了洋的戒指再没影踪,
你们不忘低温手洗羊毛衫,开灯过阴天。
将行,开窗散开头顶的逸闻泡沫,
鞋上绑带着弱戏剧——
把凌晨关至身外,你系紧领口处所有未发生的雪,
涣散学
她找不到进入谈话的拍子嗡嗡
只张大嘴均质地呼吸嗡。世界美丽
显而易见已干扰她的生活。
像所有大岛居民,
她不干净,也没有热情。
下半张脸埋进自己的臂弯想象拥抱,
愤怒、羞愧并陶醉于眼下平静。如中空的军舰
上升并上升已练就身轻如燕,
凭借强烈的修饰性行道树果实已烂熟掉落,
你踩出糖汁,蒸进我们雾的紫,
重来一次,夏天有了瘢痕如出神时描眉
她的身体是餐桌上纷纷扬扬的葬礼,
我始终怀揣观赏鸟类的纯洁心理。
去失态,正如母亲严重的洁癖:她仍种花,火气大,
一棵棵地种死。
当漫长亮昼在耳语,只信任微小的极限情况。
好在我们不再尖叫只继续密集提问并终知不可接近,
皮肤如暗锁一贯密不透风而我尚且不知忍受。
静止时是否徒生肿块如突兀的爵士乐:
明蓝想出一句,时间便擦除一句。
你笑容低迷如蝉鸣中心寂静的台风眼。
螺纹是回环的无限抗拒,这快乐何时结束?
是退守,当雨兽怀璧其罪。
熏香无法灼穿这危险:“性,终有一死”,
她注视窗外微小悬崖正倾倒的室内灾难,
痉挛着入睡极快,掌心向上结晶情热的珍珠。
我编织尽头的腰封,大可以只站在她外部描述:
是慷慨地被毁坏或者竟是爱。“时代门外再聚”,
重物一概不是给我。
那时起她解散了自己,好出现在更多人身上,
涂抹稀薄的狂热,颤音是广播即将念出我的文章,
当永远她说,永远。
毕如意,2001年生,云南昆明人,华东师范大学中文系硕士,有新诗发表于《星星》《诗刊》《上海文学》《特区文学》《江南春》《翼》女性诗刊、《中国少数民族诗选》等刊物,曾获上海大学第二届“启典阅新”大学生写作大赛新诗组二等奖、小说组优秀奖,入选上海市作家协会第二期青年写作者“光焰计划”。
让我对南方的钟情
成为绝世的传奇
——西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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