捧 起 那 碗 茶
——说唱艺术与风土人情系列之六
作者:傅维敏
茶于中国,是千年文化瑰宝,融于日常,显于礼仪。它不仅是解渴之饮,更是精神寄托,承载着“和、敬、清、寂”的哲学思想。从文人墨客的吟诗品茗,到民间茶馆的烟火气息,茶贯穿了社会各阶层,成为连接人情与自然的纽带。中国茶种类繁多,工艺精湛,更通过丝绸之路传向世界,彰显着中华文化的深厚底蕴与包容胸怀。
有一杯大碗茶,它让我们举起了这碗茶,就想起了著名词作家阎肃老师,它就是由阎肃作词姚明作曲京韵大鼓风韵的歌曲《前门情思大碗茶》。
那碗茶,其实在阎老心里早已就温上了,只是等一阵风,一缕魂,将它泡出声响来。记忆里,那是个艳阳高照的夏日,阎老下部队体验生活风尘仆仆的归来,初踏上北京车站的青石板,看见炎热的站外路上,都能冒起一层虚烟。在人声杂沓的街角,则遇见了一处排档茶摊,一张旧案板,一溜粗瓷大碗排开,里头是澄黄、透亮的茶汤。歇脚的力夫,赶路的行人,花上几分钱,端起来,仰着脖儿“咕咚咕咚”一气饮下,用袖子一抹嘴,发出一声心满意足的喟叹。那光景,没有半分雅致,却有一股子结结实实、摸得着的踏实劲儿,扑面而来。他站在那里,竟有些痴了,仿佛闻见的不是茶香,而是人间烟火最本真的气息。
这印象,沉沉地落进了先生心底。直到后来,阎老在《北京晚报》上读到一篇小文,写一位鬓发皆白的老华侨,回到这日思夜想的北京城。他说,他什么都不要,只想寻一寻小时候在前门底下喝过的那碗大碗茶。那字里行间,是一种近乎朝圣的虔诚。我心头蓦地一热,仿佛那碗凉茶忽然有了温度。我忽然明白了,那一碗粗茶,于他而言,哪是解渴的茶饮,分明是故乡的魂魄,是童年的一声清亮的吆喝,是整座北京城沉甸甸的、温存体贴的温度。
笔下的词句,于是便有了着落。阎老让那老华侨,站在“高高的前门”下,恍恍惚惚,仿佛回到了“窝头咸菜么就着一口大碗茶”的从前。那一声“世上的饮料有千百种,也许它最廉价”,里头有怜惜,有感慨,但更多的,却是一种近乎骄傲的认领。这廉价里,有他和我都熟悉的、千金不换的乡土气息。
思绪这么一牵,悠悠地荡开去,再就收不住了。幼时读老舍先生的《茶馆》,里头那些进进出出的人物,那些透着诙谐与辛酸的市井百态,此刻都活泛了起来。这前门的大碗茶,不正是从裕泰那座大茶馆里漾出来的一滴最本真的水珠么?它带着王利发掌柜的殷勤,带着骆驼祥子的憨味儿,带着北京城百年的风尘与呼吸。我要写的,不能只是茶,得是这茶里面泡着的人情、世态,与那绵长而无声的日子。
后来,这情思化作了歌。歌声一起,那京韵大鼓的调子,便像一条温润的河水,将这点点滴滴的念想都托了起来。伴奏里,电子合成器模仿着三弦、琵琶的音色,竟也韵味十足;李谷一老师的演唱,更是“说似唱、唱似说”,将那市井的悲欢娓娓道来。歌成了,它唱的是一位游子的情思,唱的是一碗茶的记忆。
可在阎老的心里总感觉,它唱的,又何尝不是一个正在悄然隐去的时代呢?当高楼一座座拔地而起,当生活被切割得越来越精细,我们总需要一些初始而温暖的物件,来安放那份对根脉的无言眷恋。那碗茶,早已不单是茶了;它是故乡的符号,是文化的根须,是每一个从这片土地上走出去的人,回头凝望时,那第一眼便能望见的、那摇曳在风里却永不熄灭的灯火。
而今,我也敬仰着那碗茶。碗是虚的,存在于念念不忘的回响里;茶却是实的,滚烫地流过一个民族的血脉。我慢慢地、郑重地,捧起了这碗茶。
【作者简介】
傅维敏,沈阳军区特征入伍,先后任军师级演出队演员、政治指导员、政治部文化干事、营教导员、政治文化教员等职,荣立三等功一次。转业后先后任大连市中山区文化馆馆长、区文化局副局长、区政府调研员,中山区第12届人民代表,省先进文化馆长,荣获中共中央颁发的《在党50年》纪念章,现已退休。多次参加军地书画展,文学作品擅长社会评论,先后在《人民日报》、《新华社》、《解放军报》多次发表作品。一生致力于群众文化建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