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最后的暖》
--- 寸草心寄三春晖
文:任康锦
母亲驾鹤仙去的第四十九天,阳光斜斜地淌过她常坐的客厅靠窗台的沙发,坐垫上依稀还保持着母亲最后倚靠的形状。
母亲走得安详,2025年8月12日的清晨,86岁的母亲像往常一样在晨光里睁开眼,对走近床边的我笑了笑,眼神亮得像年轻时戈壁的星,仿佛像往常一样在问,你们吃了吗?我知道母亲总是等我们吃好了,她才肯吃。我连忙点头,赶紧给母亲喂了早餐,然后母亲缓缓合上了眼,就像近几个月吃了会消耗体力,想睡会,然而,21分钟后母亲再也没有醒来……母亲没有说什么,没有牵挂,突然走的太安详了,嘴角留着浅浅的笑意,仿佛不是诀别,只是要去看看窗台上几盆花缺水了吗,去厨房要给我们提前准备午餐……
60年母亲从湖北武汉的农村支边到新疆,她把戈壁的风沙,荒漠过成了日子。五个娃饿时,母亲把省下的窝窝头掰成五份,自己嚼着盐碱地的野菜;我们兄妹五个抢着喝她熬的玉米糊糊时,她总坐在灶前笑着说“慢点,锅里还有”,我们趴在炕桌上写作业,她就坐在旁边纳鞋底,缝补衣裳,我们五个兄妹从小到大的穿戴鞋袜都是母亲一针一线缝制的,昏暗的油灯把她的影子投在墙上,像株沉默的向日葵,我儿时的记忆母亲就是那盏灯,总是点着。
妹妹说,最后那几天,母亲总盯着床头的照片,一个一个看着,说“都成了家,过好自己,让我放心”。母亲没文化,却把“放心”两个字刻进了最后一口气里。母亲不识字,却把我们每个人的冷暖,都刻在了心上,连最后离开,都怕惊扰了我们半分。我也突然醒悟,母亲几年的病痛都是以笑意面对我们。
母亲家教很严,哪怕小时候我偷摘了邻居的西红柿,她也会拉着我去认错,而后回来路上塞给我一颗她藏了很久的硬糖。现在想起,一万个对不起母亲对我们严厉管教时,我们竟然有时不服气的态度。
昨夜梦里,母亲戴着那条蓝黑相间用了不知道多少年的头巾被风吹得扬起一角,坐在菜地摘辣椒,红的绿的堆在柳条蓝里,像小时候我们围在母亲身边时,母亲眼里的光。我跑过去想扶母亲,母亲却摆摆手,说“你们忙你们的,我在这儿挺好”。我奔过去,却只摸到一片空茫,惊醒时泪湿了枕巾,那片空茫里,全是母亲的影子。
那天整理母亲的针线布包,发现顶针还套在她常用的那根针上,线尾留着一小截,像是刚缝完最后一针。原来她的慈祥,从来都不是轰轰烈烈,而是把所有的牵挂,都收进了最后那个安稳的笑容里。
风从窗缝钻进来,带着点新疆戈壁的干燥,却没了往日的凉。她走得那么暖,仿佛这四十九天,只是换了个地方,继续给我们馏着热馍。
如今沙发垫上空了,灶房的铁锅凉了,可每次路过窗台,总觉得她还在那儿侍弄花草,回头对我笑:“回来啦?”这四十九天,日子像少了块拼图,怎么也凑不齐完整的暖。
母亲啊,您走得那样轻,却在我们心里压下了千斤重的念。往后的日子,风是您的呼吸,光是您的眼神,每一缕饭香里,都是您从未走远的叮咛。这世间纵有千万风景,再没有谁,能像您那样,把一生的温柔,都酿成我们余生的念想。
---公元二零二五年九月二十九日 写于母亲七七之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