跃峰渠上的“铁姑娘”
——记奋战“十里洞”的女民工张麦叶
作者:李富田
1975年7月的一天,她胸带大红花、身背行李和工具、乘坐着拖拉机,辞别了聚集在村口送行的父老乡亲,和26名男女民工风尘仆仆地赶往50公里开外的磁县白土公社大水头村,参加了邯郸地区“十万大军进太行”的跃峰渠大会战。那年,她22岁。
峰峰矿区民工团承担着十里隧洞的开挖任务,先是在长度大致相同的地面深挖了25眼天井,挖到50米左右再开始双向掘进;50个工作面同时开工;净断面高、宽均为4、6米;每掘进一米需要提升石渣80多吨。“十里洞”成为整个修渠工程中最难啃的一段硬骨头。
为了便于管理,民工团下设营、连、排(班)。和村营21个村子的民工分为4个连队,麦叶被分到全团唯一的“女子连”二排(班)。三个女子排担负着4号井的掘进任务。工地上昼夜奋战,热火朝天,举目远眺,十里红旗连成片,夜晚灯火照山川。
七八月份的天气,地面上骄阳似火,炎热难耐。她和姐妹们头带安全帽、身穿雨衣和雨靴、腰里挎着电瓶、头上挂着镀灯,焉然一副抗洪抢险的“勇士”。
初下隧洞胆颤心惊。井口是一个由几根钢管支起来的简易架子,钢丝绳拴着半个汽油桶,一个卷杨机套着滑轮和多半个汽油桶。民工们入坑、出渣、升井靠的就是这些简易设备在上下提升。一个老师傅带着姐妹们站到汽油桶里开始下沉,四周漆黑一片,只听到洞壁上渗水哗哗的声音。汽油桶左右摇摆,上下晃动,几次都差点撞墙,姐妹们紧张得闭着双眼不敢睁开,心脏好像提到了嗓子眼,浑身收缩。两只手紧紧抱着老师傅,失重的感觉像是坐上了“过山车”。多亏老师傅手里掂着棍子不时的往墙上点一下,汽油桶才没有撞墙。后来才知道老师傅手里拿的棍子随时点墙的动作叫“点帮。”它的作用就是让汽油桶保持平衡,不致于倾斜撞墙。下到井底时,两腿吓得难以站直,慢慢地睁开双眼,只见井筒四壁岩层的渗水冲刷着泥沙俱下,这些景象对于初次下井的姑娘们,不由的毛骨悚然,不寒而栗。在几十米深的地下岩层里打眼、放炮、清渣、推车。样样都是重活,处处都有危险。
心里的恐惧要靠勇气和坚持慢慢去打消。她和姐妹们张月梅、韩风叶、梁秀芹几个姑娘,先从清渣推车学起,也就是把放炮崩下来的石头先用大锤砸成小块,再装进小推车。一个人撑杆推车,另一个侧面帮忙;把石渣运到天井口,再装进汽油桶;井口听到口令或者铃声后才开始提升。和姐妹们连续推了几趟后,都想单独推车试试。她双手驾着车杆,咬着牙,两个姐妹在车两边帮着推车。脚底下全是坎坷不平的石渣和泥土。由于掘进面很小,根本直不起腰,几乎是猫着腰推车,灯光又时明时暗,心情十分紧张,刚推了不到十米远就一下撞到了墙上。车翻了重新装上再推,跌倒了爬起来再走。就这样左拐右拐,跌跌撞撞,走走停停,总算把一车石渣推到了天井口。虽然已经气喘嘘嘘满头大汗,但姑娘们坚信男劳力能干的,她们也一定能行。她们轮流撑杆推车,互相鼓励壮胆。一个班下来,记不清撞墙几次跌倒几回。只记得升坑后回到驻地才发现手上磨出了好多血泡,腿上青一块紫一块好几处。姐妹们到卫生所抹点紫药水继续坚持下井干活。
最难忘的还是放炮躲烟、排烟。放炮时民工们全部撤离掘进点,有的躲在巷道的转弯处,有的跑到天井口,蹲在地上憋着气静静地等着炮响。放炮员一共点了几炮必须默默的听着响够数才能开始排烟。隧洞里没有专门的通风口和排风处,只能在天井口接一个风筒,鼓风机往风筒里吹风。只有把风筒接到掘进点才能把烟雾排尽。放炮后女子连的副连长申奇安总是一马当先,猫着腰一节一节的接风筒。因为烟往高处走,有时还得爬在地上接风筒,避免烟雾呛着。因为有毒的烟雾吸的多了很容易引发窒息晕倒,危险性很大。往往放一次炮仅接风筒排烟就得一个小时左右。为了抢时间争速度,大家说“烟不散,我们赶,坚决夺取主动权。”民工们有的用围裙,有的用衣裳驱赶烟雾。为了完任务,抢进度,常常是烟还没有排尽,就马上走到掘进头清渣装车。烟雾呛的人睁不开眼、喘不过气。就是在这样的环境里民工们连续奋战八个小时,谁也没有抱怨,只有默默奉献。
在隧洞里干活,清渣推车是最简单的重活。而抡大锤、打炮眼不仅需要出力流汗,而且有一定的技术难度。初来乍到,手握10多斤的钢钎在岩石上不滑不跑,两支胳膊抡着8斤重的大铁锤一口气就是几十下不偏不倚砸在钢钎上,对姑娘们来说,不仅没有干过,很多人见都没见过,初次看到那场面还真是眼花缭乱浑身打颤。没有一段时间的苦学苦练,显然难以个顶个地参与实战。
她和姐妹们主动向老师傅们请教,不懂不会就反复练习、仔细体会。努力争取尽早掌握技术要领,早日适应施工需要。晚上在房东的驻地,借着月光,姐妹们搬块大石头放在地上,拿根火柱(捅火的铁棍)当钢钎,拿根木棍当铁锤。一人扶钎,一人抡锤。先学右臂抡锤,右臂累了,再练左臂抡锤。刚开始扶钎的往往不是打滑就是跑偏,抡锤的不是砸手指就是砸胳膊。累得满头大汗,就是不听使唤。她们不气馁,不灰心,几个人轮流扶钎抡锤,互相体会其中奥妙。每天晚上都练到很晚,直练得月落星稀熟练掌握为止。结果没想到在现场实际操作时,扶钎的还是时不时的打滑跑偏,抡锤的照样砸手掌。师傅们告诉她们,“空练”和实干有很大区别。“空练”只能学会扶钎和抡锤的基本姿势和要求,而实干才能真正掌握它的技术要领。姐妹们们横下一条心,真刀真枪的在施工现场反复练习。虽然手上练出了老茧,手指多次被砸破出血,时间不长不仅掌握了左臂抡锤、右臂抡锤的基本要求,而且还学会了“翻花”锤、下步锤、拦腰锤和猛虎锤的主要打法。因为单臂抡锤往往是一个胳膊用力为主,容易受累。而最常用的“翻花”锤则是两个胳膊轮流用力,砸得次数多,坚持的时间长,而且省劲又省力。具体打法说白了抡锤的弧线画到纸上就是个躺八字轨迹。在苦学苦练的实战中反复琢磨体会,她和姐妹们还悟出了打好“翻花”锤的五步曲:前腿弓、后腿蹬、手握紧、劲使匀、不紧不慢要砸准。
姑娘们在较短时间内熟练掌握了隧洞施工的多项技巧,和男民工一样开绞车、推排车、抡大锤、打炮眼,躲烟排烟的技术要求。可当领导任命麦叶为女子排排长后,她意识到不仅需要带头实干,还要全面安排全排的施工任务和抓好安全生产。管人管事,对她来说又是一次全新的考验。
上任之初,她首先给自己制定了“三优先”工作制度。就是在施工前优先检查安全设施和设备,在施工中优先坚持严格按操作规程办事,在收工时优先检查事故隐患,发现问题,及时排除,不给下一班留下隐患,确保安全交接班。虽然工期有要求,班班都要量进度,但她深知,没有安全就没有质量,没有安全就谈不上进度,只有在确保安全施工的基础上才能去赶进度抓超产。安全生产,重如泰山。
有一次刚上班,安排完任务民工们开始干活后,她沿着巷道逐段检查是否有事故隐患。走着走着突然听到在隧洞的转弯处有渗水的声音,用镀灯仔细照着查看,又用铁棍捅了几下周围的石头,发现由于岩石缝隙里渗水的不断冲刷,有一块岩石已经松动,随时都有掉下来的危险。如果不能及时发现和清除,会给正在施工的民工造成极大隐患。她当机立断,马上招呼民工进行了清理,消除了隐患,避免了事故的发生。
隧洞里炎热的夏天常常是又潮又湿烟雾缭绕。刚到工地时很不适应,尤其是身上好几处发痒难耐,用手一抓就起一片疙瘩,抓破了就流水,沾得衣服上哪都是。到卫生所一看才知道是得了“过敏性湿疹。”虽然吃了“扑尔敏”有所缓解,但湿疹时好时犯不断的折磨着她。即使这样,为了全班不落后,赶进度多超产,作为排长她没有请过一天假,休过半个班。
到了冬天,民工们身上穿着棉衣棉裤和雨衣,可脚下的雨靴子却冷得受不了。袜子太薄,雨靴子有时破了就进水,她的“过敏性湿疹”又一直没有好,往往脚和袜子沾在一起脱不下来,两只脚总是青一块紫一块的。下班到住地后,总是先用温水泡一会,等沾在脚上的袜子都融化后,再试探着一手按着伤口,一手脱掉袜子。一不小心就会把肉皮拽下一块,血水就会立马渗出。休息一晚上刚好点又去上班,下班回来一脱袜子又是血肉模糊两只脚。她的哥哥来工地看她发现这一情况后,回家告诉了老母亲。第三天哥哥就带着老母亲赶制的三双棉筒袜子送到了工地。她里面穿上棉袜子,再用两层塑料袋包住脚,外面再套上雨靴子。这样既不泡脚,干活也利索多了,湿疹也缓解了许多。在她的带领下,女子排的姑娘们每个班都超额完成任务,多次受到营、团领导的嘉奖。
由于女子连的出色表现,十华里长的工地上大喇叭里时常播送着三个女子排的好人好事,团部的简报里也时常有了女子排赶进度抓超产的作法和体会。当年,麦叶非常荣幸的被推荐为火线入党的侯选人,并代表女子连出席了“邯郸地区跃峰渠第一届群英会”和“邯郸地区妇联工作表彰会”。不仅在上千人的大会上做了典型发言,还被命名为“铁姑娘”受到表彰。
如今已经过去了50年,她也步入古稀之年。但“十里洞”渗水不断的哗哗声、放炮躲烟赶烟的一幕幕、“翻花”锤左右舞动的身影、群英会上的张张笑脸……常常在她的脑海里挥之不去,终生难忘那激情燃烧的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