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纸裁梦,岁月淬心
——窗花人生与匠魂长歌
文/高金秀
在小城的巷弄深处,总有一抹红色在时光里摇曳生姿。那是高金秀的窗花,是她用数十年光阴,在红纸与剪刀的碰撞中,裁出的一个个梦境,淬炼出的一段段人生。
高金秀与窗花的缘分,要从童年时外婆的窗棂说起。那时的她,总爱趴在窗边,看外婆将一张正方形红纸对折、再对折,折出规整的棱角,折出藏满奥秘的几何世界。然后,外婆的剪刀会像灵动的鱼儿,在红纸上穿梭游走,不多时,展开便是一朵栩栩如生的花,一只活灵活现的鸟。那红纸的红,艳得像燃烧的晚霞,映亮了她年少的眼眸,也在她心里种下了一颗关于“剪”的种子。
长大后,她拾起了这门手艺,这一拿,便是数十年。旁人眼中简单的“对折再对折,沿边剪一剪”,于她而言,是浸满汗水与思考的修行。一张正方形纸,在她手中要经过精准的对折,每一次折叠都容不得丝毫偏差,这是对几何感的极致追求,更是对心性的磨砺。她常说:“折纸如做人,要方正,要严谨,一步歪了,后面的模样就全走形了。”
剪刀在她指尖,仿佛有了生命。金属的冷硬被她的温度与力道软化,变成了最温柔的刻刀。她剪玫瑰花,花瓣不是呆板的形状,而是带着层次的褶皱,那褶皱是她对自然的观察,是将春日花园的盛景凝缩于红纸之上的巧思——每一片花瓣都似在呼吸,边缘的弧度里藏着风的形状,仿佛下一秒就会随风舒展,在窗棂上漾开一阵芬芳。这是拟人,是她赋予纸张的生命;这是夸张,是她对美的极致放大。有时她还会虚构出一些现实里没有的花型,将不同花卉的特点糅合,在红纸上创造出只属于她的“梦幻花族”,让想象在纸间肆意生长。
苦练,是她技艺精进的密钥。初学那些年,家里的红纸堆成了小山,剪刀用坏了一把又一把。手指被磨出茧子,又在茧子上磨出新的痕迹,她却从未觉得苦。“学海无涯苦作舟,书山有路勤为径”,她把这句古训刻进了剪纸里,也刻进了人生里。一次,她想剪一组“百鸟朝凤”的窗花,为了刻画出鸟羽的层次,她反复琢磨鸟类的骨骼结构、羽毛走向,甚至跑到动物园一待就是半天。起初剪出来的鸟要么呆板如木刻,要么夸张失了神韵,她不气馁,把每一次失败的作品贴在墙上,像对照镜子般分析不足。“吃一堑长一智”,每一次失误都是一次领悟,每一次重来都是一次精进。终于,当那组“百鸟朝凤”在窗上绽放时,邻里都惊叹不已,说那些鸟像要从纸上飞出来,在屋子里绕着圈儿唱歌。
她的窗花里,藏着人生的况味。剪“梅兰竹菊”,她会在梅花的枝干上刻出皴裂的纹理,那是岁月的沧桑,也是坚韧的象征;剪“岁寒三友”,她会让松针的排列疏密有致,在严谨中透出蓬勃的生机。有人问她,为何能把无生命的纸剪得如此有灵性?她笑着指了指自己的手,又指了指自己的心:“手要勤练,心要常悟。剪窗花,剪的是手艺,更是心境。”
当她将剪好的窗花贴在自家窗上,那红色便成了家里的灵魂。清晨,阳光透过窗花,在地板上投下细碎的花影,微风一吹,花影晃动,整个屋子都变得灵动起来,仿佛住进了一座移动的花园。邻里们也爱找她讨窗花,过年时的福字、花开富贵的牡丹、寓意吉祥的双鱼……她的窗花贴在哪里,哪里就有了年味儿,有了喜庆的氛围。有一次,一位在外工作的年轻人临走前向她求了一幅“玫瑰窗花”,说要贴在出租屋的窗上,“看着它,就像闻到了家乡的年味,心里暖暖的”。
高金秀的窗花,不仅是技艺的呈现,更是情感的载体。她把对生活的热爱,对传统的敬畏,都融入了那一次次折叠、一剪剪雕琢中。在她的工作室里,墙上挂满了历年的作品,从最初略显生涩的样式,到后来愈发精湛的技艺,每一幅都在诉说着“勤”与“悟”的故事。她还会教孩子们剪纸,把正方形纸的折叠技巧、剪刀的使用方法,耐心地传授给下一代,看着孩子们眼里闪烁的好奇光芒,她知道,这门手艺的火种,正在被传递下去。
有人说,她的窗花是“纸上的人生剧场”。那一朵朵花,一只只鸟,都是她人生的角色。折痕是她走过的路,剪刀的痕迹是她留下的脚印。她在红纸的世界里,把苦炼成了甜,把平凡剪成了不凡。当岁月在她的手上刻下皱纹,她却在红纸上赋予了生命永恒的鲜活。
如今,她依然每天坐在窗边,面前摆着一沓正方形红纸。对折,再对折,剪刀落下,纸屑纷飞,展开又是一幅新的风景。那红色,如她的匠心,历经岁月打磨,愈发醇厚动人。她的窗花,是写给时光的诗,是唱给生活的歌,在一方红纸间,点燃了传统技艺的长明之灯,也照亮了普通人在坚守与热爱中,所能抵达的精神高地。这红纸裁就的梦,这岁月淬炼的魂,在她的指尖,在她的心里,更在无数被她的窗花点亮的窗棂上,永远绽放着动人的光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