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王全祥
祁连风掠过凉州戈壁时,半袋日光正晒得发烫。
沙枣枝桠皴着,是古凉州城墙剥下的砖纹——偏在这糙硬的骨血里,缀满碎金的星子。淡绿瓣儿裹着鹅黄蕊,像马蹄踏碎的河西月光,轻轻粘在灰褐枝上,便成了沙枣花。
没有梨苑的艳,无柳巷的柔。
它只把香攥得紧,比凉州老酿还稠。
风一吹,不是漫,是渗。渗进骨缝,像大云寺晒透的经卷藏着的暖;渗进褶皱,像农家炕头瓷罐底沉着的沙枣蜜甜。悄没声息钻进羊皮袄的纹路、毡靴的筒底,连鞋底沾着的天梯山沙粒,都裹着一缕清苦香——比河西的胡笳还绕。
沙枣花不挑地。
乌鞘岭下的沙丘,石羊河旁的盐碱滩,只要根扎进沙砾,就举着细碎的花,开得不管不顾。
香也不挑人。
赶驼人渴得嗓子冒火,凑着枝桠吸一口,那香顺着喉管滑下去,比雷台泉的水还解乏;放驴的老汉把羊群赶过树下,驴毛沾着星点绿,从东关走到西关,香了半条凉州街。
等花谢了,枝桠会结小小的沙枣,涩里带甜——是凉州给走河西道人的糖。
可我总记着那些花。
它们从不是为文庙的笔墨开的。是为刮透凉州的朔风,系一个香结;是为走夜路的驼队,留一鼻暖人的方向。
风再烈,沙再狂,只要闻见那缕香就懂:我凉州的戈壁里,藏着比《凉州词》还沉的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