赋（平水韵）

刘姥姥进大观园赋

文/雅俗与共

序曰：昔有村媪，名唤刘姥；蓬门荜户，偶叩朱门。借周瑞之引，窥金谷之春；持瓜茄为贽，踏绣户而临。观其目眩神迷，步踟蹰于琼苑；口呆心骇，语错落于华裀。虽俚语村言，实映朱门盛衰之影；以"外人"之眼，照见红楼将散之痕。

若夫秋高气爽，桂子飘馨；姥姥蹑履，随众徐行。初入潇湘，见绛珠之馆幽而静；继登紫菱，讶画舫之舟浮且轻。及至大观，但见：雕甍接汉，画栋凌云；珠帘卷而山色入，绣幕垂而水光潆。太湖石叠千重翠，恰似蓬莱移翠嶂；芍药栏围万点红，浑如阆苑落仙英。

尔乃曲径通幽，芳径绕亭；姥姥驻足，目瞪口呆。见湘帘垂地，锦褥铺炕；金鼎焚百合之香，玉瓶插三春之槿。丫鬟们捧茶而来，银匙碰盏响叮叮；小厮们端果而侍，蜜饯堆盘亮晶晶。那姥姥咂嘴念佛："阿弥陀佛！俺那草窝里，连这粗磁碗也是好的！"

俄而宴开缀锦，席设嘉荫；姥姥被让，局促难禁。凤姐偏将茄鲞盛，笑道："姥姥尝尝，这可是我们这的土产。"姥姥夹起一箸，细嚼慢品："我的佛祖！这茄子怎的比肉还香？"众人掩口胡卢，姥姥却道："别哄我，茄子怎不见茄子形？"凤姐笑告："把才下来的茄子把皮签了，只要净肉，切成碎钉子，用鸡油炸了，再用鸡脯子肉并香菌、新笋、蘑菇、五香腐干、各色干果子，俱切成钉子，用鸡汤煨干，将香油一收，外加糟油一拌，盛在瓷罐子里封严，要吃时拿出来，用炒的鸡瓜一拌就是。"姥姥听了，摇头吐舌："我的佛祖！倒得十来只鸡来配他，怪道这个味儿！"

更见行令飞花，笑语喧阗；姥姥被推，硬着头皮上座。鸳鸯教她："我们有个俗令，要说个俗物，还要押韵。"姥姥想了半晌，拍手笑道："一个萝卜一头蒜，姑娘们别笑俺村蛮！"众皆粲然。后又行"老刘老刘"之令，姥姥佯装醉态，鼓着腮帮道："老刘，老刘，食量大似牛，吃一个老母猪不抬头！"满座轰然，黛玉喷茶，宝玉滚到贾母怀里，湘云笑岔了气，惜春拉着奶母叫揉肠子。姥姥却正色道："我这厢有理了——咱们庄稼人，就图个实在！"

至若游园尽兴，日影西沉；姥姥醉卧怡红，鼾声雷动。袭人悄扶，见锦帐生辉，反觉村妪粗陋；宝玉惊问，闻酒气熏人，更笑乡野憨顽。姥姥醒后，却道："这屋子比咱那土炕软和多咧！"又见琥珀捧盒，赠以绸绢；姥姥推辞再三，终收下颤巍巍道："这绫罗啊，够俺做件寿衣嘞！"

嗟乎！当其入园也，见金樽斟玉液，银箸夹珍馐；珠围翠绕，笑语盈眸；以为天宫不啻，仙境何求。及其出园也，闻墙外饥民啼，道上冻骨留；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囚；方悟繁华易散，盛筵难留。

观其也：以"外人"之身，睹"内人"之侈；以"村语"之俚，映"雅言"之虚。见玻璃镜里娇颜媚，不及田间老妇真；锦绣丛中歌舞沸，难比垄上耕夫淳。彼时贾府，烈火烹油，鲜花着锦；岂料后来，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乱曰：姥姥何知？偶作镜鉴；一笑一颦，皆成谶言。彼"食量大如牛"之憨态，早伏"树倒猢狲散"之悲音；此"老妪醉卧"之喜剧，竟成"大厦倾颓"之序篇。后人读此，当悟：荣华如露亦如电，唯有真淳似泰山！

（2025·9·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