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兵, 邂逅五十年
铁11师孙朝喜
2025年的夏,无论是从时间的长度,还是暑热的强度,都是60年一遇的。正是这个特别的夏,让我这个耆者与一位过去在同一军营中的女兵邂逅。
我们是同在铁道兵11师司令部的战友,从陕西安康到河北滦平,前后也有七八年的交情。也正是去年司令部的战友组织重回滦平故地,才得知组织者之一的女兵小葛的电话,这才在分别50年后有了她在杭州的信息。
说起邂逅女兵,有些人就会多想。其实,我和这位女兵的邂逅是直线型的纯粹而简单,没有丝毫的曲里拐弯。
夏热还拖着尾巴的9月,我为手中的一部书,去苏中苏南考察收集新四军抗战的有关史料,拟为该书润色添墨。一路南行,辗转到了嘉兴。
就在嘉兴,我邂逅了那位女兵小葛。
小葛在丈夫老罗的陪同下起了个大早,乘城际高铁6点零9分从杭州出发,6点38分就到了嘉兴,又打车到了我所住的格林东方酒店。
就在前一天, 小葛微信说“想想明天可以见到,有点小小激动,毕竟是50多年未见面了。”我微信安慰道:“别太激动啊!把心放平和点。”可到了自己这儿,还真有点把持不住,有心跳,有躁动,有期盼,似乎还有些忐忑。
早餐后,我在下楼的电梯中确有点小激动,想象着见面时的情境。那个昔日扎着麻花双辫圆圆脸的小女兵,今天会是什么样子呢?是老态的皮肉松弛?还是会鬓际花白?还有当年女兵的羞涩和矜持吗?继而想到马上就要相见,她是颔首示意呢,还是…… 会握手吗?还会?瞬间的思绪动车在飞弛。
步出电梯时,一眼便看到小葛夫妇在沙发上等候。当我走近时,小葛即起身伸出右手,我也毫无顾忌地握住她,脑子顿时悬停而空白,眼前是真人女兵小葛,非网络上的虚拟。“你好!”“你好!”。
眼前69岁的小葛,完全颠覆了她在我脑海里50年前的刻板印象。好像高了、瘦了、儒雅了。这词不准,不足以画像她,其实她就是江南水乡的画中人,叫“精致”,比正常年龄要年轻20岁。我真想不通,这50年里,她磨难过、奋斗过,岁月的刻刀为何不给她的脸上也留下几道沟壑呢?拭想,如果把小葛当兵时16岁的照片和50年后69岁的照片比对着晒到网上,估摸着点赞率不下20万。是啊,水乡的润泽或许更是她内心的豁达,让小葛从里到外透着端庄与大气。
转而握识老罗,也是从虚拟到真实。老罗,身材高挑英俊,年轻时一定是个帅呆了的大帅哥。老罗当过工程兵,与我这个铁道兵虽不属同一战壕,但也是同一类为共和国扛活的人。握手相识,问候自然多了份亲切。
1971年,小葛入伍后就分到了司令部军务科任打字员,我则是1971年10月才被从施工连队选调到司令部机要科,两个科挨在一起,又一个食堂端碗。从安康到滦平,从襄渝线转战京通线,朝朝相见。军营里,平时男兵与女兵除工作接触,少有无干的互动,是汪德成协理员常常提醒的“避嫌”,至多混个熟脸子。我倒有点“突出”, 那时的政治学习多,汪协理员常让我带司令部的战士学文件或是座谈讨论,理由是我当过代理排长。也许人家对我有点印象,就是如此的简单。
小葛入伍时才16岁,不高的个头胖乎乎的,六五式的军装配上“三点红”,妆束起来也是小小的英姿,自称为“军中小妹”。小葛行走如风,常像一片绿叶流动在司令部的大院里,轻轻地来,轻轻地去。后来部队改装,女兵由男式军帽改为无檐贝雷帽,这样就显得“男女有别”了。一次我科的吴兰林参谋去机关卫生所包手,理疗室无人,一顶贝雷帽在工作台上放着,吴参谋出于好奇,戴上贝雷帽面壁坐着感受美的滋味。这时,护士小李走进门来一头雾水,不知坐着的是哪位女同志?闹了一出由尴尬到捧腹的哈哈一笑。
小葛是个纯净善良的女兵,有多少军事文书在她打字机的字盘上流过。然而某一天,当小葛在打印一份某团隧道失火的事故通报中,得知牺牲了23名战士和民兵的消息时,她的心猛地一揪,手指不自觉地停在了键盘上,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锁定。她的脑海中瞬间浮现出那些战士绿色的身影。她在《寻找曾经的记忆》中回忆说:“每当我看到一个战士的名字,我的心就颤抖一次,泪流满面以至于看不清键盘。活生生23个人啊,被无情的大火吞噬了生命,永远地离开了这个世界。”她的心中充满了痛惜,那是对年轻的生命消逝的无奈和悲痛。她试图让自己继续敲击键盘,但悲痛的情绪让她的手指变得麻木而不听使唤。小葛在心里默默地为这些战士祈祷,希望他们在天堂安息。这就是女兵小葛。
退伍后的小葛研习了法律,在法院长期从事司法工作,用天平的法码等量社会、等量人生。她一度主持少年犯罪审判工作,被挽救的少年犯都叫她“葛妈妈”。 这就是女兵小葛。
退休后,小葛重操在部队沉淀的舞蹈技能,走进老年开放大学的教室,为中老年妇女授业传道。她以优雅的红舞鞋,跳出了人生优雅的弧线,健步迈向日子的新拐点。这就是女兵小葛。
在嘉兴,我与小葛夫妇同车打卡南湖和月河古街。老罗挎上专业相机充当了专职摄影师,他专注于可入镜的景致,这边张张那边瞧瞧,不时举起相机咔嚓入框。在南湖的标志性背景处,老罗示意我和小葛留影,我犹豫着呢喃:“这合适吗?”老罗一个手势:“靠拢些”, 咔嚓嚓几响:“我照就合适。”还是人家老罗大气,不像我这个小地方人“没气度”。 照片上留字“战友,50年后的相聚”; 还有“船儿荡漾,心儿激荡,50年后的重逢”, 刻在游船的交谈中;在月河历史街区的标志前,老罗又为我留下“光辉”的一页。多谢摄影家老罗。
中午,在名厨江南阿六头酒店午宴。那菜品那口味都很靓丽,十分对我的口味。这阿六头酒店,从店名上就让你新奇。为什么叫“阿六头”?我猜,这“阿”字乃江南沪杭俚语,那“六头” 呢?一查,还真被我猜中。原来,杭州电视台西湖明珠频道有一档方言民生栏目叫《阿六头说新闻》,把方言民生播报本土化表达,贴进大众生活、互动性强,以11%的高收视率,曾获“全国百佳栏目”奖。于是,“阿六头”效应即刻在市场店招中发酵。
在阿六头,我们品咂着美味,畅叙着战友情,把浓浓的情谊氤氲在一道道美食的烟火中,定格在“战友!酒杯碰响在50年后的时空里”的照片上 。
千言道不尽,万语也不详。午餐后,因有公务,我不得不与女兵小葛夫妇一步三回头地挥手道别。而那些嘉兴会见的碎片,绵延着撒落在回程的路上,飘飘忽忽地跟着我回到了家。
途中,小葛给我微信,说有只杯子忘在了前排车座的插袋里,让我收留。我仔细端详这只杯子,这分明是故意“忘”落的嘛!绿色的杯盖,象征着绿色的军营;杯子上有多个50毫米的容量刻度,那是意象军营分别50年的邂逅;杯子里放有一斗龙井茶叶,那是象征战友之情酽香如茶;杯子上还有便携的手提挂绳,这又是何意象呢?你是懂的。
50年不短,50年不长,逝者如斯夫! 50年人生烟雨的岁月, 留下多少南辕北辙的屣痕。好在有那枚水杯上的手提挂绳,把战友邂逅的瞬间无限延伸。
2025年9月18日
作者孙朝喜,1969年2月入伍,服役于铁道兵10师46团5营21连。历任战士、班长、代理排长。1970年整编成建制调入11师55团。后被选调至11师司令部机要科任连职参谋、副营职参谋。转业后历任县级机关党委书记、县委宣传部常务副部长、党校校长等职务。退休后消遣于散文创作,曾有2次荣获江苏省征文一等奖;出版文集4部。
责编:槛外人 20205-9-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