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业冰
暗淡了刀光剑影,远去了鼓角铮鸣。
眼前飞扬着一个个鲜活的面容。
湮没了黄尘古道,荒芜了烽火边城。
岁月啊你带不走那一串串熟悉的姓名……
我站在锦阳关城楼上,望着锦阳关原址上飞驰的汽车,轻声地吟唱者《水浒传》主题歌,眼前飞扬着一个个鲜活的面容……《水浒传》中一个个鲜活的面容,从反抗压迫,重义轻利,嫉恶如仇,走向忠义招安,其根本是为了生存而拼搏而奋斗。而我眼前浮现出的一个个鲜活的面容,和锦阳关一起倒下,是为了中华民族生死存亡而战斗而牺牲!我控制不住喷涌而出的泪水……
1929年12月的一天黄昏,凛冽的西北风肆虐着寒冬里的残枝败叶,飞扬的尘土披一身黄纱笼罩着锦阳关关楼和娘娘庙庄(原十姓官庄)。过往客商早早驻店躲避寒风,骡马的嘶鸣和着狂风的吼叫,使整座村庄充满了恐惧。
一个身着长衫、头戴礼帽、背着背包的年轻人,敲开了“邢家客店”的大门。店主邢善堂迎接了这位说着生硬济南话、有点磕巴的客人。年轻人彬彬有礼,一双智慧的眼睛不经意间扫视着院内屋内的角角落落。他向邢善堂要了一盘辣椒炖豆腐,两个窝头。临动筷子前冲着一直盯着他看的邢善堂笑了笑,然后低下头吃起来。
第二天早上,年轻人吃过早饭背上书包出了门,临行买了两个窝头带上,嘱咐店主晚上回来住,还是那间客房。
年轻人回来时天黑了底,浑身冻得瑟瑟发抖。
第二天,年轻人起得很晚,脸上红红的,一声声咳嗽得厉害。勉强吃了早饭,向邢善堂鞠躬告别,连说“打搅、谢谢。”望着年轻人匆匆远去的背影,邢善堂想不明白此人的来路:不像商人,不像官员,不像先生,更不像农民。说话的口音虽像济南人,但又不像。迎接江湖几十年,他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特别的口音……
莱芜北部山区是泰山区抗日根据地的中心区,党政军机关常驻于此。1939年4月上旬,泰山区党政军机关驻扎在雪野镇西抬头村的水月寺。司令员廖容标、副司令赵杰、政委林浩、地委书记刘莱夫组织当地群众,在地方武装的掩护下,在泰莱、新泰公路以及莱章线路上展开破袭战,先后捣毁公路沿线7个日伪据点,破坏公路100余公里。破袭结束后,廖容标估计敌人必来报复,便组织地方武装分两路潜伏待敌。一路潜伏在泰安县范镇一带,一路潜伏在锦阳关一线,监视日伪军行动,伺机打击敌人。10日清晨,由范镇、祝阳出犯之敌刚离开据点不远,即遭我地方武装痛击,被迫退回。11日,日伪军改道进犯泰莱交界的水北街,又遭我四支队一团沉重打击。当晚,莱芜城日伪军300多人前往增援,廖容标指挥四支队二、四团主力及时进行侧击,日伪军队形大乱,被迫逃回莱芜城。12日,章丘、文祖、埠村之敌300余人南犯,刚进至锦阳关,即遭我占据锦阳关齐长城有利地形的莱北独立营顽强阻击,伤亡惨重,丢下60多具尸体,折翼而回。此次粉碎日伪军多路进犯,打击了敌人的嚣张气焰,挫败了日伪军妄图恢复泰莱、新泰公路交通的图谋。锦阳关及左右齐长城城墙,首次在抗战中发挥了它的防御功能。
同年5月,廖容标实施“引蛇出洞”计划,主动打击日伪军。14日上午,他把3营营长、教导员找来,指令他们先派小分队夜里穿过锦阳关,摸黑剪断日军明水至文祖、埠村的电话线,然后在锦阳关以北的三槐树设伏,伺机消灭敌人。当晚,3营按计行事。次日清晨,日军果然从明水派出通信兵和护路分队,向南查线而来,正巧碰上假装破坏线路还来不及撤退的9连1排。一经交火,1排迅速南撤。日军护路分队仗着武器精良,紧追不舍。文祖的日伪军听见枪声,也窜出碉堡追来。当日军到达三槐树,远远看见我一排战士进了锦阳关,便停止了追赶。他们上次在锦阳关吃了亏,不能再上第二次当。就在这时,埋伏在东岭密林中的3营战士们立即开火,打了敌人一个措手不及。敌人不敢恋战,扔下二十几具尸体和伤残人员仓皇逃走。这次战斗缴获轻机枪1挺、步枪12支,俘虏伪军5人,我无一伤亡。战后,战士们齐声夸赞:“廖司令真是诸葛再世,神机妙算。”
我泰山区抗日军民积极抗日、灵活出击,破线路、拔据点,搅得日伪军鸡犬不宁。日军为削弱我抗日力量,纠集泰安、莱芜、新泰、济南、章丘、淄川、博山共七路4000余兵力,于1939年11月5日,兵分8路向雪野区、抬头区、茶业区进行合击。廖容标获知情报后,决定分7路迎敌。他判断济南之敌必经章丘南下,锦阳关是济南、章丘之敌必经之路。随即命令基干一营营长陈奇、教导员陈宏在锦阳关设伏,利用齐长城阻击日军南下,为其他6路军破敌赢得时间。陈奇、陈宏率一营200余人,从雪野区下游庄出发,快速飞奔锦阳关。
11月7日上午,一营刚刚布置好锦阳关及其东西两端长城的防线,章丘日伪军300余人就直奔锦阳关而来。陈奇命令封闭锦阳关的荆木大门,等敌人靠近了再打。当敌人进入有效射程时,随着陈奇一声喊“打”,轻重武器一齐开火。日伪军就地卧倒,与我守关八路军对射。十几分钟后,日伪军组织冲锋,鬼子哇哇叫着冲在前面,但终究挡不住我密集的枪弹,还是没有摸着关门的边,被迫退了回去。他们爬上东山,妄想从长城岭撕开缺口,又被我坚守在东岭的二连打了回去。
就在日伪军一筹莫展,停滞在道路旁3棵大槐树下时,济南的600多日伪军赶到。看到章丘日伪军的狼狈相,济南日军大佐恼羞成怒,命令十几门钢炮一起对准锦阳关开火。密集的炮弹落在关楼上,只炸的青石乱飞,守关一连伤亡惨重。陈奇命令一连连长马子纲、 指导员韩彦文分头组织战士们,向东西长城疏散,保存战斗力。战士们冒着炮火、沿着长城上的跑道迅速向东西撤去。日军炮火持续轰炸,关楼倒塌,锦阳关变成了乱石岗。
日军见锦阳关倒塌,马上组织冲锋。日伪军在炮火掩护下冲到了关前。我一连指战员迅速集结于关楼废墟上,借助石块作掩护,向冲到眼前的日伪军射击。日军近距离把手雷扔向乱石岗,我守关将士死伤严重。眼看就要被敌人撕开口子,二连、三连合拢而来,一阵猛射把敌人打退。陈奇估计敌人撤下后,接下来就是炮击,命令9排迅速把伤员送到娘娘庙村的临时救护所,其余指战员用石块垒砌掩体。
果不其然,日军开始炮击,日伪军在炮火掩护下冲向锦阳关。敌我双方枪炮声响成一片。我方子弹、手榴弹几乎用尽,只好和冲上来的敌人展开肉搏战。营长陈奇、一连长马子刚、二连长郑家俊、指导员段明坤……从背上抽出大刀,大喊着扑向敌人。战士们杀红了眼:用大刀砍、用刺刀穿、用石头砸、用枪托抡……疯狂的敌人越来越多,我军伤亡过半。马子刚多处受伤,终因流血过多体力渐渐不支,更因手臂中弹而难以举刀。他扔掉大刀,拦腰抱住一个正要刺杀我战友的鬼子兵,用尽全身力气摔下5米多高的乱石岗,鬼子兵当场摔死,马子刚也流尽了最后一滴血。郑家俊、段明坤,还有指导员张子厚、排长赵全采、孙法山等先后壮烈牺牲。就在这万分危急时刻,敌人突然停止了进攻,快速向北撤走。原来,廖司令算定一营难以抵挡济南、章丘之敌的强大攻势,且敌人这次基本上倾巢出动,据点空虚。秘密派出二团五营,穿过锦阳关以东2公里处的齐长城东门(在鲁地村),突袭日军重镇文祖。日军只留一个排的伪军守城,等济南、章丘主力部队仓皇回救文祖时,五营早已押着一个排的伪军穿过齐长城东门,满载回到了根据地。
此次反扫荡,在八路军四支队全体指战员和地方武装的配合下,经过陈林反击战、洪山口伏击战、白座峪阻击战、锦阳关阻击战、突袭文祖、围攻下游庄等战斗,共歼敌800余名,有力地粉碎了日伪军的合击阴谋。
锦阳关阻击战,我八路军指战员牺牲123人,日伪军伤亡200余人。战斗结束后,当地军民怀着无比悲痛的心情,把123名烈士遗体埋葬在娘娘庙村西南的八盘山上。把200余具日伪军尸体送往锦阳关以北的大寨村,通知文祖的日伪军取回。正是这场惨烈的阻击战,牵制了敌人四分之一的兵力,使我军由被动转为主动,抓住有利战机,集中兵力伏击、围歼、阻击其它6路来犯之敌。
我军虽然取得了反扫荡的胜利,但齐长城上最雄伟、最壮观、最重要的关城——锦阳关,与英勇的抗日战士一起倒下了,成为历史永远的伤痛!
锦阳关在解放战争时期也曾是敌我双方争夺的要地。1947年2月,华东野战军在临沂以南至莱芜地区对国民党军发动莱芜战役。国民党军第2绥靖区副司令长官李仙洲命令明水、周村、博山的军队南下,策应南线作战。华东野战军除以主力隐蔽待机外,以一个团的兵力攻取锦阳关,消灭国民党军一个连的守军,在锦阳关口构筑工事,借助东西长城岭上的清长城(清咸丰11年章丘县衙为防捻军重修),构成对明水方向援军的阻击阵地,以一部进攻莱北吐丝口镇(今口镇),切断李仙洲集团北撤通道。锦阳关成为解放军阻击驻莱芜国民党军北撤、章丘济南国民党军南下救援的最后防线。
……长江有意化作泪,长江有情起歌声。
历史的天空闪烁几颗星,人间一股英雄气在驰骋纵横……
风雨沧桑览古今,锦阳关前硝烟遁。
长城千古留轶事,重开日月旧貌新。
陈业冰,男,1963年出生,山东省济南市莱芜区茶业口镇船厂村人。中国网络作家协会会员,山东省作家协会会员,济南市作家协会理事,原济南市签约作家,《雪野》杂志主编。在省级及以上报刊、网站发表报告文学30余篇100余万字,短篇小说15篇,散文50余篇,诗歌50余首。报告文学《赤诚大义房公训》的发表,房公训老人被评为2016年全国道德模范,受到国家领导人的亲切接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