柿呀!
卫艾云
丫头饭可以不吃,但是水果是每天必须要吃的。为此,我经常嘲笑她是猴子转世,几乎每天她都会背着自己的小手去水果店里溜达一圈,去找找有没有她心仪的水果。可在我的心里,水果只有苹果、梨子和香蕉这三大件,其它的都是外来户。也正因为跟着丫头,我认识了很多新品种,例如人参果、芭乐等。
最近经常下雨,我就更加不想出门,但是逮不住娃软磨硬泡要去买水果,还义正言辞讲她正在长身体。她劝人一套又一套,眼见着招架不住,只好打着伞,迎着风出门。
或许是几天没来逛,水果店里一下多了很多品种,丫头说这叫:琳琅满目,让人目不暇接!我一顿彩虹屁输出让她合不拢嘴,老师都说了要多鼓励,我老实照做,还不是哄着她学习能用点心,她把心思全花在吃水果上了。
我们俩一边逛一边闲聊,突然娃眼睛都放光似的“柿子啊,那我今天就吃它!”我一看,这柿子和汤圆一般的个头,忍不住用手摸摸,柔柔软软的,像一碰就要破了的样子。娃一边夸柿子好看,一边拿盒子去装,小心翼翼地生怕碰坏了她们。
我家也有一棵柿子树。
从我们大家庭分家后,我们从大院里搬出来,单独盖了一栋楼,门口有一大块空地。爸妈忙着做生意,家里这块可算是“荒废”了,陪伴我和大哥的不是爸妈,更多的时候是家里的锅碗瓢盆、鸡鸭鹅和门口的这柿子树。
这柿子树,是有一年我爸妈去给表叔拜年,临走时表叔送他的。表叔是我大姑奶的大儿子。大姑奶是我老太收养的娘家侄女,大姑奶被家人抛弃,我老太得知这个事,拄着拐杖、用她的三寸小脚摇摇晃晃沿着路去找,找了一天一夜才从七门堰松树林路上找到了我大姑奶。那个吃不饱的年代,我老太把大姑奶抚养长大,这其中的酸甜苦辣不是一两句能说得清。大姑奶成家后,不久第一任丈夫因病去世。为了生活,她又拖着孩子改嫁,可是命运总是跟她开玩笑,生下二表叔不久,第二任丈夫因犯了事被抓去坐牢。她婆婆对她不待见,还总是说一些难听的话嫌弃她,大姑奶一心盼着大姑爷爷能早点减刑出来。可是天不遂人愿,大姑爷爷出来没多久就病逝了。大姑奶的那个念想,在日复一日的生活中被磨干净。大表叔争气,后来在县城一家单位当一把手,为人非常低调。大表叔比我爸大不少,但是他俩非常聊得来。送我爸的这柿子树,是表叔的孩子我大表哥从外国带回来的,表叔说他家里没地方种,非让我爸带老家种上。等枝头挂上果子,他还能“坐享其成”。我爸欣然接受这贵重的礼物。
这柿子树刚来时,一开始,它细瘦的样子就像一棵草,叶子毛茸茸的,我还想不都说外国的月亮比中国圆嘛,怎么这外国的树来中国是水土不服啊!它太像一棵小草了,我就抱着死马当活马医,想它既然来到了我们家就好好照顾。不然没法跟表叔交代,他还等着挂果呢!大哥和我跟着这树苗一天天长大,到第二年的时候,这树总算是有树的模样了,叶子也开始变得油亮了不少。有一天,我正在这树前面的泥巴垱里给小鸭子喂切好的青菜叶子,大哥喊我。“老妹,你快来看,这树是不是开花了?”听大哥这么一喊,我连忙把菜叶一股脑全撒到垱里,就赶紧往回跑。走近一瞧,这树真的冒出了好多花,黄黄的小花像是在跟我们“宣战”!
爸妈依旧在店里忙得不见身影,我和大哥依旧负责生活保障。没事,我俩就会跑去围着柿子树转,急吼吼地等着它结果。渐渐地,那个小黄花掉了,结了跟黄豆差不多的小果子。我是担心他们长不大,大哥说他们会长大,我们俩打赌,谁赢了就可以一个月不切小鸭菜。每天放学回来,我和大哥都有干不完的活。我们俩都讨厌切小鸭菜,所以打这个赌,双方都想赢。隔壁的三舅说,这果子不能等他们熟透就要摘下来,我嬉皮笑脸地跟三舅说,他们不一定长得大。三舅说按正常,他们肯定是能按时长大的,听三舅这么一说,我瞬间就成了皮球,不过是泄气的皮球。三舅不知道我和大哥打赌的事,我眉头紧锁。
估计是要惩罚我的懒惰吧,这果子慢慢长得如鸡蛋般大小,火红火红的,老远就能看见他们在枝头安静地等待丰收。这树结的果子和往常的柿子树不同,果子硬邦邦的,完全没有要软的意思。三舅之前说要趁它们变软之前要摘下来放棉花被里捂着不然不得熟。我这猴急的性子当然是要把这果子全拽下来,打赌我都输了,不能还吃不到柿子,那我岂不是亏大了。
我兴冲冲地把柿子摘下来,裹上旧棉花被,放在竹凉床上。坐等他们变熟透,接连几天,我都是不尽兴而返。柿子们一点没变化,我还不死心,又搞了几个苹果放一块,据说这样也会熟得快。但是,但是,一周过去了,柿子依旧一动不动。
好不容易终于等我爸回家一趟,谜底才揭晓。原来这个外国品种就是硬的,压根就不会变软。我说早知道,我就不这么大费周章伺候它们了。
这柿子树也没等来表叔。那一年,他意外去世了。走时,没有一位家人在旁。我爸经常在家念叨外婆大表叔,后来,我们从这个院子搬走,我爸特意把这一棵柿子树带着去了我们新家。可能这树也通晓人性,挂的果子特甜。
我爸常说,人生哪能事事如意。“柿”呀!
卫艾云,群众文化工作者,作品发表于多家媒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