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吴福木
一
窗外秋雨淅淅沥沥,凉凉的秋意破窗而来……我沉浸在《星空下》优美而深沉的意境里,似浑然不觉。
诗评,我写的不多,最多十篇,有篇评,有书评,短则不足千字,长则六千。诗评难写,毋庸置疑。首先你应该是一个诗人,或者有诗的审美体验,或者有深厚的诗论。而我,全不沾边,所写但凭直感。然近年来的诗性哲思袭击了我,让我悟诗言诗,庶几有理。虽如此,在诗面前,还是小心翼翼,不敢造次,不敢轻言。
诗,是灵性的,也是深沉的。特别是在好的诗、美的诗面前,必须有几分的胆怯,正因胆怯,才须下几分的功夫。臧利敏女士的《星空下》,正是我认为的“好诗”“美诗”。好在哪?诗,是不能,也很难用一句话概括的。为了让读者“不着慌”,我还是先说几句。臧利敏的诗,是清爽的,纯洁的,透明的,谦逊的,质朴的,纤尘不染的,是大地的,鲁西的,生态的,是她心灵的“小广场”沉思而来的,是接地气的,是烟火氤氲的,而不是虚空的,轻浮的,飘渺的,造作的,相反,更是理性深刻的……
臧利敏的名字,响彻鲁西。与其相识有年,主要是开会或文学座谈会,时间紧张,并未深谈。我研读两遍《星空下》,便一下子走进了她的心灵世界,真实立体地了解了她这个人,如进行一次长长的深入的交谈,——关于诗,关于生命,关于人生,关于生活,关于梦想,关于这个世界……她,正如她的诗;她的诗,也正如她这个人。正如中国作家协会诗歌委员会副主任张清华所说,“像蓝天一样纯粹”(《星空下》序言篇名)。
这样诗意的评价极为准确。她的诗是这样,她这个人也是这样。写诗与做人如此高度圆融的统一,是百分百的可贵。诗与人不一,是真正的诗人吗?
是的,“像蓝天一样纯粹”!没见过这样的诗与人。与我的判断与感悟,毫无二致。
“像蓝天一样纯粹”,恰是臧利敏《一首简单的诗》中结尾的句子:
“像蓝天一样纯粹/像白云一样自由/”
那么,臧利敏便是湛蓝星空下纯粹的鲁西女儿。她始终洋溢着浅浅的笑,始终不疾不徐的言行,始终质朴着谦卑着……
二
《星空下》共149首诗,分为四辑:《为一条毛毛虫让路》(40首),《一棵高粱高过了我的头颅》(32首),《一个人深夜去看蔷薇花》(37首),《万物悲欢并未相通》(40首)。从每一辑的命名,到每一首诗的诗名,我们都能深切感受到诗人“深沉的生命关怀,对个体命运的关切、亲情伦理的温情及对土地和时代的关注”(《诗刊》主编、著名诗人李少君语)。臧利敏的这部诗集,应当说和聊城另一位著名作家、散文家谭登坤的《大地的隐语》,有着极其的相似,只不过,一个是诗集,一个是散文集。“大地”与“星空”,互相映照,相得益彰,共同厚重了鲁西这片“大地”,灿烂了这方“星空”。这不是牵强的“拉扯”,而是我深读两部大书之后得出的一个理性的基本的结论。
我们回到《星空下》。“星空下”到底写了什么?请跟诗人漫游——
我(诗人)在“大地”上,“星空”下,赏“月光”,看“草原”,追“羊群”……
我在“春天”里,看“春雨”,听“雨声”,写“春雨赋”,“下雨天”“雨后”到“湖边”,在“夜晚”感受“是春天了”的惬意与美好……
我“怀念”我的父亲,思念我的“人生导师”——“母亲”,写一首诗赠予我挚爱的“姐姐”……
我爱“古城夜市”,看“烟花绽放”,在“街头”看“街角的蔷薇花”,“读懂一棵树”,爱上这“良辰美景”,“赞美”“小城之恋”……
(加引号的全为诗集中的篇名,诗人的一颗生态之心,生命之心,人文之心,宇宙之心,一颗诗心,全在诗中蔓延开来……)
诗人作为一个生命个体,一个大爱仁爱之人,一个有诗性哲思的人,她关注的当然首先是人,人之为人之生命关怀,之人文关怀,物质的,精神的,心灵的……父母,姐姐,她自己,底层人,弱势群体,以至于神经病患者,都在她的笔下有了诗性的艺术的呼吸……
《他》就写了“穿蓝色环卫服的精神病患者”:“每天清扫胡同,自言自语/衣着还算干净/并不伤害他人/”我们经常看到这样的人,他们的内心在想什么?他们孤独不孤独?累不累?他们的子女怎样?或者有没有子女?
《他是幸福的》:“他一刻不停地喃喃自语”“这个活在自己世界里的人/我相信他是幸福的/他成功地把自己/与这个世界隔离/”他“喃喃自语”的什么?他真的幸福吗?(也许幸福,也许不幸福,也许与幸福无关)。他自己的这个“世界”是怎样的一个“世界”?……我们都会引发太多的联想。这就是诗的魅力。
如果一个诗人,只关注人,那他算不上一个真正的诗人。一个真正的诗人,往往有哲学的沉思,有对人生对生命的思考。正因这样,他(她)应关注关心所有的生命。臧利敏就是这样。这部诗集中最有代表性的诗篇当然是《为一条毛毛虫让路》:
我们停下来/静静地等待它穿越小路/三分钟不算太长/这样的时刻/我们的生命/不比一条毛毛虫更有意义/
“三分钟”对我们来说不算什么,而对毛毛虫来说,却是一生,是整个生命,关乎它的一切。可是,由于人类的不经意,或者说无视,甚至是故意,践踏或者戕害多少可爱的生灵……
一个小小的毛毛虫,竟让她如此哀怜……在她的诗里,你总能听到心灵与自然的回应……
亚里士多德曾提出人类中心主义,认为人类与动物存在本质区别,这种思想为人类对其他生灵的剥削提供了理论依据。而尼采指出"不能听命于自己者,就要受命于他人",强调自我掌控的重要性,暗示人类若失去理性控制,便会陷入暴力的深渊。 万物之灵之人,应该怀有众生平等之美念。
三
每个作家都有自己的精神原乡。作家的精神原乡是指其文学创作中反复呈现的故乡记忆与文化根基,通常表现为对特定地域、自然环境及童年经历的文学化表达。大家熟知的山东作家有——莫言的高密东北乡,张炜的胶东半岛,赵德发的大海以及莒南天牛庙村,左建明的黄河故道,弓车的西河,王涛的乌龙镇,谭登坤的马颊河。
臧利敏的精神原乡是哪里?这是一个值得探究的问题。她已出版多部诗集,她肯定有一个自己的精神原乡。她长期在市文联工作,加之女性物理空间活动的局限性,显然,她的精神原乡没有其他作家那么鲜明。但是,我从研读《星空下》可知,她生活的这个城市——聊城,她经常光顾的地方——小广场,她的办公地——九楼,就是她的精神原乡。因为,这些经常出现在她的诗中,或漫步,随性,或沉思,酝酿,或驻足,赞美……水城的一草一木都装在她的心里,《街角的蔷薇花》《与一棵树擦肩而过》《一棵小桃树》《小广场》《小城之恋》……无不情韵依依,魂牵梦绕。
《星空下》中的诗大多比较短,有的仅8行,而《小广场》(90行)、《小城之恋》(122行)就是“长篇巨制”了。不用多说,这两首诗的分量之重,不仅是篇幅,更是内容,情感,牵系着诗人的每一个细胞,每一根神经。她在小广场漫步多少次,无人知道,小广场最清楚。她对水城的爱恋有多深,无人知道,小城最相知。
诗人在《小广场》开首就情不自禁地写道:
“它是我的/显然这是不真实的/不过是/它我是的梦境 不可或缺的背景/白天与黑夜/我与它如影随形/它承载了/我许多个夜晚无目的的漫游/自言自语 空虚与茫然/北风一阵紧似一阵/我手无寸铁 只有握紧衣襟/抵御季节的阵阵寒凉/”
仅从这里,我们就能看出诗人与小广场之亲密之依恋。“梦境”“不可或缺的背景”“如影随形”“漫游”,这些字眼不就说明小广场是“精神”的依托吗?不就是“原乡”所在吗?小广场,就是诗人的精神原乡(之一)。“它是我的/显然这是不真实的”,这是含蓄的谦逊的说法,实际上诗人在说,在表达——“小广场就是我的”,正如我的”自由地”“小公园”。
《小城之恋》曾在《聊城日报》发表,反响很大。作者将这首最长的诗放在诗集的最后,既有“压轴”的作用,更表达了诗人长期生活于此、工作于此的深沉感情。诗人最后写道:
我爱它的过去 现在
以及未知的将来
它护佑我 从牙牙学语到两鬓斑白
它目睹我 多少犹疑与徘徊
还有谁像它一样
包容我 养育我
敞开怀抱拥抱我
像父亲像母亲像姐姐
像我所有的亲人
像养育一只山羊 养育一头牛犊一样
养育我的
是我的小城
让我在每年春风吹绿刺槐树时
都依然会找到自己的春天
我读着,读着,不知怎么流出了眼泪,——我能想象,我们的诗人,她的眼眶里的泪水肯定比我更多……特别是“像父亲像母亲像姐姐/像我所有的亲人/”,让你涌动如潮,因为,她太爱自己的父亲、母亲、姐姐了(有诗为证),谁不爱自己的亲人,——她是这样的爱着小城。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