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儿 “傻” 了
题记:大阅兵把她从“梦”中惊醒,完成了从“盲目同情者”到抗战胜利者的沉稳蜕变,背后隐藏着怎样的故事与情感……
四十六团学兵 白宝存
灵儿是我的宝贝孙女,聪慧又漂亮。白皙的瓜子脸上,嵌着一双葡萄似的丹凤眼;性格腼腆的她,见了熟人会轻轻欠身,伴着莞尔一笑,弯弯的柳叶眉微微跳动,透着一股文静的古典美。
我打心底里疼她,这孩子实在太招人喜欢。学习上,她从小学到初三从不让人操心, “三好学生”的奖状一张张覆盖了墙壁的本色;才艺上更不含糊,还两次拿过陕西省青少年“春苗杯”小提琴比赛二等奖。可谁能想到,这么优秀的孩子,竟变“傻”了呢?
灵儿的心肠最软,见不得别人受委屈,看别人掉眼泪,她自己眼圈先红。跟着我十四年,她只主动要过一次零钱,还是给了街头那位自弹自唱的残疾人。
记得一个细雨天,我带她在咸阳湖边散步,树丛里突然钻出来一只小狗——浑身湿透,脏乎乎的狗毛结成一撮撮,丑得可怜,一直哼哼唧唧跟在我们身后,可怜巴巴地望着人。从没养过小动物的灵儿,竟直接把它抱回了家,又是用香皂洗,又是拿吹风机吹。等毛干了才发现,这小家伙竟是只 “西施”!这是日本名犬啊。它雪白的毛蓬松松的,像个毛茸茸的小雪团。它站在茶几上,抬着一只前蹄歪头看灵儿,仿佛在炫耀自己的可爱。这小狗真通人性,总围着灵儿转,甚至会立起身子作揖。灵儿高兴地合不拢嘴, 给它起名“绣球”。那之后,我们散步时,身边就多了这么个蹦蹦跳跳的小身影。
可没过多久,灵儿却阴着脸跟我说:“爷,我要把‘绣球’送到动物收容站。”我一愣,她才撅着嘴解释:“它好恶心,竟然舔臭㞎㞎!”我忍不住笑了:“这是动物的本性呀!” 灵儿说什么也不愿意,一脸嫌弃地看着“绣球”,碰也不愿意碰。后来我把“绣球”送到宠物站训练了好一阵才接回来,灵儿还叹着气念叨:“要不是看你无家可归,我真不要你了”。可谁能想到,这么优秀、这么善良的孩子,竟然“傻”了呢?
以前,我每天有两个最幸福的时刻,就是接灵儿的电话。”一个在午饭时间:“爷——吃饭了没?吃的啥呀?给我视频看看呗?” 另一个在晚上11点:“爷,该休息了,熬夜对身体不好!这几句话,我听了三年,却从没觉得腻。自从老伴走后,这份特殊的牵挂,是灵儿独独给我的——她怕我一个人住,吃饭总糊弄。被“监督”的日子,心里暖得很。
灵儿也粘我。咸阳是古都,塬上有不少秦汉唐的文物遗址,空闲时我总带她去郊游。在原野上吹着风,一边走一边聊历史故事、时事新闻,从俄乌战争到特朗普的经济制裁,既是天伦之乐,也是陪着她长见识。可就是这么乖巧的孩子,竟慢慢“变了样”。
最早发现不对的是我。去年底她考上了当地的重点中学,全家为她笑了个“花满园”,可没过多久,我就觉得她没了往日的活泼,脸上总带着倦意。以前的调皮话、撒娇话都没了,电话里的话也少得像“枣核儿扯板——两锯(句)”,只剩“爷,吃饭啦”“爷,休息啦”。我想着,或许是小升初要适应,也就没多在意。直到一个周日,我去看她,她却拉着我往外走:“爷,我要去上加强班,你送我吧。”
路上,我想像以前那样跟她聊天,她却挽着我的胳膊,双眼失神:“爷,想睡觉。”说着就靠在我肩膀上闭了眼。从家到学校有三里路,她竟走着“睡”了一路,我心里又惊又慌。想起近一年给她打电话,她总淡淡地说“爷,我在做数学题”“爷,我在背英语单词”“爷,我忙着呢,有时间再聊”;在家也是打个招呼就钻进书房,散步、郊游更是成了奢望。我真怕,怕哪一天,连这声“爷”都会从她的语言里慢慢“精简”掉。
那时我还没料到,她的“傻”,还在后面。
听说中国要在抗战胜利日举行“九三”大阅兵,消息一出来多让人振奋啊,灵儿却小声问我:“爷,日本都投降八十年了,我们还不能原谅他,跟他们友好相处吗?”这话虽轻,在我听来却像炸雷——灵儿呀,我的好孙女,你真的“傻”了,傻得不透气啦!
这如何了得!我和儿女们“密谋”了好一阵。我连哄带拽,拉着她去看了电影《南京·南京》。看的时候,她攥着拳头念叨:“日本侵略者,好坏,好坏!”还问我:“中国那么多军队拼死抗战,为什么挡不住侵略者呢?”这可是个大题,我从当时中日的经济、工业基础,讲到军事力量、国民党政府的腐败,再到兵员的质量和士气,灵儿听得很认真,最后喃喃道:“国弱就要受人欺。”我心里暗喜,觉得她懂了。
之后,我又带她看了《南京照相馆》和《黑太阳731》。看到日本兵掠杀百姓、比赛杀人,看到他们不打麻药解剖孕妇、在毒气房残害民众、冻掉活人的手指,灵儿在影院里忍不住放声大哭。我怕影响别人,想拉她出去,她却捂着嘴不肯走,硬是抽泣着看完,反复问:“这么狠,这么坏,他们没有家人吗……”那天晚上,我们聊到了很晚很晚。
第二天,我带她去了昭陵和茂陵。在李世民墓前,我给她讲大唐盛世、万国来朝的故事;在霍去病墓前,我们站在“马踏匈奴”石雕前——彪悍的战马踩着仰面朝天的匈奴,匈奴满脸惊恐,手里还紧紧攥着弓箭。灵儿摸着马首看了半天,突然小声对石雕说:“你咋这么无聊呢?吃饱撑了,不牧马祁连,跑到这儿来干什么?这踩下去疼不疼啊,你还有命吗?我被她的孩子气逗笑了,她却突然变了语气,攥着拳头说:“踏死你,踏死你!谁欺负中国就踏死谁!”我趁机跟她说:“你看,匈奴死了还攥着弓箭,这是侵略之心不死啊。侵略是侵略者的本性,本性难移。要想保卫国家、过好日子,必须自己强大,才不会被欺负。汉朝说‘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这就是咱们中华民族的气势!”
回去的路上下起了濛濛细雨,灵儿却让我把车开到烈士陵园。她默默从车上拿出小提琴,《我爱你中国》的旋律瞬间在陵园上空飘开——那是她拉得最动情的一次,微闭着眼,脸上挂着泪珠,我知道,这是她拨动着心灵的琴弦,奏出的强音,每一个音符都是从心泉里汩汩流出。忽而,旋律变成了激昂的《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看着她,我心里好欣慰。
最让我欣慰的,是“九三”大阅兵那天。看着电视里威武的方队、射程覆盖全球的东风-61导弹,听着解说里“中国是拥有世界上型号最多、最先进的弹道导弹国家之一”,灵儿高兴得手舞足蹈,蹦着说:“来吧,侵略者!导弹炸死你,比马踏死你还痛快!侵略者本性不变,我永远不会原谅你!”呵呵,孩子气的话里,满是坚定。我趁机跟她说:“对!试图淡化甚至否认历史,就是美化侵略。我们不忘国耻,就是要记住侵略者的本性。大阅兵不只是回顾历史,更是呼唤和平,这是正义的力量!”
灵儿听着,突然悄悄跟我说:“爷,我把‘绣球’送走了。它又舔㞎㞎了……劣根不改,本性难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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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宝存,男,大专学历,高级政工师职称。1970年参加襄渝线铁路建设,原铁道兵十师四十六团二营学兵。1973年在陕西第一毛纺织厂工作,任厂宣传部部长。热爱文学,发表小说、散文,诗歌多篇。主编《魂萦梦绕襄渝线》散文集和《永远的记忆》诗歌集等,现为铁道兵战友网文学创作中心专栏作者。英雄铁道兵公众号编辑。
编辑 李汪源
校对 张 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