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塘里长出的一枝莲
——刘高兴散文集《我与平凹》序
张书成
我是土生土长的棣花人,生在农村,长在农村,又在正是上学的年龄,因父亲的冤案辍学十年,那期间,由一个每天挣三分工的娃娃,逐渐长成了记十分工的男劳力;当过生产队的记工员、保管员,又在那时的大队(现在叫村)当过赤脚医生、电工,还当过大队的文书,学会了提犁撒种、碾麦扬场,学会了号脉打针,开处方拔火罐,攀过十几米高的电线杆子,写过大批判文章……本以为自己一生要与庄稼为生,与泥土为伍,但峰回路转,苍天佑我,高考制度的恢复,让平日喜欢读书的我,幸运地走进了商洛师范学校,当了一名教师,并且因教学有成,调到县教育局、县委组织部,当过书记、局长之类,而且忙里偷闲,撰写并出版了自己的散文集和诗集,被陕西省作家协会吸纳为会员,虽没有荣光耀祖,但也让父母觉得脸上有光,也让当初笑话自己终生肯定是“修理地球”命的人自叹不如。
坎坷的人生之路和复杂的人生经历,让我深深地体会到,人生在世,谁都不是天之娇子,人都有可以挖掘的潜质,许多“泥腿子”的庄稼人也天资聪颖,多谋善变,只要给他们一个平台,他们也能变成社会的佼佼者,变成著名的作家、诗人、艺术家,甚至比有些自命不凡的文化人更有成就。他们的作品,更有一种颇可咀嚼的韵味,就像老包谷酒那样,给人以醇香,后味绵长的享受——在我们身边,这样的事例并不乏见,刘高兴就是这些人的其中之一。
刘高兴,原名刘书桢,是丹凤县棣花古镇贾塬村的一位农民,也是著名作家贾平凹的邻居和发小。他黑脸大个子,眼睛不大而有灵气,经常留一个小平头,见人总是笑眯眯的,说话幽默风趣,常常逗得周围的人哈哈大笑。一句话,他是个农村的精能人,勤苦人,也是个天性快乐的人,他自名叫“高兴”,真是名副其实,名如其人。
熟悉他的人都知道,刘高兴的一生,充满了坎坷和传奇:务过农,当过兵,学过厨师,磨过豆腐,吊过挂面,还讨过饭,卖过豆浆油条,后来到西安拾破烂,用架子车给人送蜂窝煤,在苦乐的边缘捡拾着人生的麦穗。没事时,他就与少年的玩伴,此时的大作家贾平凹在自己租住的破黑屋子里喝茶聊天,说他的苦愁艰难,说他遇到的平凡事、愤懑事、高兴事,也说他的种种人生感悟。他的农民工进城故事引起了贾平凹的浓厚兴趣,进入其创作视角,这段经历在2007年5月被贾平凹写成长篇小说《高兴》。在小说《后记》里,贾平凹称赞高兴是“泥塘里长出的一枝莲”,“在肮脏的地方干净地活着”。小说一炮走红,一开始就在全国发行30万册,后又被改编成电影。“高兴”成了全国几乎人人知晓的名人,每天登门拜访“高兴”的游客络绎不绝。《高兴》一书的原型刘高兴成了丹凤旅游景点中的一张亮丽名片,也是一个地地道道的金字招牌。
刘高兴是聪明人,也是个奇才、怪才,面对着巨大的人生转折,知道怎样及时变换角色,改变命运。他自修书法、绘画,戴上斯文呢礼帽,穿上正装,挂起了文人长衫的装扮,加上气质不凡,被来访的客人称呼为“刘老师”,并在老家售卖贾平凹小说《高兴》,同时开始用各种各样颜色的笔撰写他和贾平凹少年时代的故事,起名叫《我与平凹》。文章虽然属于流水账式的记述,但活灵活现,言之有物,读之有趣——刘高兴,完成了一个面朝黄土背朝天农民向一个文化人角色的诡变。
从棣花古镇变成了旅游名镇以后,“文学土八路”刘高兴就天天坐在家里的堂屋中,习字、画画、卖《我与平凹》一书、同时与游人照相,给他们讲贾平凹的故事。他那带有棣花乡土气息的方言,既生动形象,又诙谐有趣,加上满面笑容,借他的一张神嘴,让游客知道了贾平凹成名前的趣事,知道了棣花的风土人情,也了解了刘高兴的人生故事。
良好的开端,让刘高兴信心满满,他看到了新的希望,也找到了新的人生机遇。从2016年开始,他每见一次贾平凹,回来就写一篇文章;每外出参加一次活动,就写一写自己的感悟。这些年,林林总总,整理成形的文章有近百篇,约十七万字。这些文章,大部分属于与平凹的所见所闻,平凡琐事,虽故事情节简单,文字也比较粗糙,口语化成分高,有些用词也不够规范,但情节真实,来源于生活,属于纯纯的原生态故事,且有浓厚的乡土气息,生动形象,给人以强烈的真实感、幽默感、画面感,读来如见其人,如闻其声,是了解贾平凹生活轨迹的生动教材,是可以当做大专院校相关研究人员拷贝的具象化的一手资料,刘是亲历者,也是见证者;是贾的叙述者,也是观察者。另一部分是刘高兴的人生感悟,每参加一次活动,每遇见一个名师、高人,刘高兴就有个文字记录,就写一篇感悟,他性情直率,语言幽默,写的文章直抒胸臆,短小精悍,刀下见菜,一针见血,总体来说是告诫后人不苦就难有经验,不吃亏就难有能耐;人的修心养性是锻炼出来的,要吃亏,未来的风雨都不怕,多吃苦,未来的困难面前要微微一笑,从容面对;苦可以让人看透世态炎凉,也可以让人冷暖自知。吃亏是福,用收获的经验延长生命的宽度,吃亏是贵,用经历的人生,演绎自己的命运,与亲人相处,如何做人,如何理解、包容身边的人。他把这些结集出版,做为《我与平凹》的续集,也是在自己七十三岁的有生之年,系统的把自己了解的真实贾平凹向世人作以介绍,也算是对贾平凹写《高兴》一书的最好报答。
与平凹的密切接触中刘高兴学到了很多东西,与众多的各届文朋诗友的交流中也无形提高自己的思想境界,已经养成的勤动笔勤思考习惯,也逐步提高了他的文学修养,他在繁忙的社会交往和创作《我与平凹》(上下册)过程中,也和前来拜访的众多作家、书法家、画家、名人、教授和学者品茶论道,谈论艺术,交流技巧;同时也养花种草,喂喂笼子里的鹦鹉,教它们说“恭喜发财“,“你好!”一类的短句,逗自己开心,也给自己的生活平添了几份高雅,几份乐趣。
鲁迅有闰土,平凹有高兴。贾平凹是刘高兴的知音,也是恩人。俩人常联系,常交流,是“哥俩好”。每当贾平凹回家乡和刘高兴相互串门时,俩人总有说不完的话,叙不完的旧。贾平凹曾经真诚地说,“假如命运置换,自己当兵六年,退伍种地,吊挂面养猪拉煤捡破烂,肯定不如高兴;高兴若上大学,在图书馆看三年书,分配在出版社编书、写作写字,肯定样样出色。那时不是我写一本叫《高兴》的农民进城又返乡的书,而是高兴写一本叫《平凹》的书。”这句话,让刘高兴听了开心地哈哈大笑,他把这段话制成匾脾,挂在门口的墙上,让来来往往的游客观赏,浏览,表达自己喜悦的心情。
人生有的好朋友可能很多,但能坚持几十年如一日地相互学习相互欣赏相互信任,始终不渝地珍惜友谊的朋友不多;世界上搞文学的人数不胜数,但俩个发小、朋友相互把对方写进自己作品里的作家却鲜为人知,何况一个是世界著名的作家,而另一个却是从土里刨食的农民作家。他们之间的情谊,本身就是一个传奇故事,可以流芳百世,名传千古,载入文学发展的史册。
在时代的浪潮中,刘高兴与时俱进成为新型农民代表,正在信心满满地走向未来,走向成功。这本《我与平凹》小书将随着25集电视剧《高兴》在全国各地的播出,让“高兴”这块金字招牌在棣花古镇这块神奇的土地上熠熠生辉,闪闪发亮;也让贾平凹和刘高兴的友谊之树永远常青,生命之花常开不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