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奖
文/朱文
老王捏着那张皱巴巴的彩票,指腹把“07”这个数字摩挲得发亮。便利店兼彩票店的空调机嗡嗡作响,他盯着屏幕上滚动的开奖号码,喉结像卡了块风干的馒头。第七个数字跳出来时,他听见自己的心跳撞在玻璃柜上,震得瓶罐标签簌簌发抖。
“老师傅,要兑奖不?”穿蓝围裙的店员敲了敲柜台,“这数儿跟您票上对了七回呢。”
“中了,中了,二十万!”老王猛地攥紧彩票,纸角嵌进掌心的老茧。他记得上周三买酱油时,是隔壁老赵头这个老彩民怂恿着机选的。当时老板娘正抱怨儿子补习班太贵,他摸出五块钱,说试着碰碰运气。
回家路上,自行车链子掉了三次。他蹲在路灯下修链条,看见自己映在水洼里的脸,眼角的皱纹像张揉皱的奖券。老伴走了五年,儿子在南方打工,春节才回趟家。阳台上的茉莉今年没开花,他总忘了浇水。
推开单元门,三楼的张婶正拎着垃圾袋出来,看见他就喊:“老王,你家水管是不是漏了?楼道墙皮都潮了。”他“哎”了一声,心里却盘算着兑奖处在哪。电视里说过,大额奖金要去省体彩中心。
夜里睡不着,他把彩票塞进枕头套。月光从窗帘缝钻进来,在地板上画了道银线。他想起老伴在世时,总说等攒够钱就去海南岛看海。那时他总笑她,说海边沙子会硌脚。现在他摸着枕头下的彩票,突然想知道海水是不是咸的。
第二天一早就去了省体彩中心,戴着帽子和口罩,取号时手直抖。窗口的小姑娘笑着问:“大爷,您取多少?”他支吾着说转账,递过去银行卡和彩票。周围突然安静下来,有人掏出手机拍照,他听见身后有人说“祖坟冒青烟”。
走出省体彩中心时,阳光晃得他睁不开眼。手机响了,是儿子。“爸,我下个月想买房,首付还差二十万。”儿子的声音带着疲惫,背景里有汽车鸣笛。他捏着手机,说:“够,爸这就给你打过去。”
挂了电话,他站在路边,突然不知道该去哪。银行账户里还剩三十万,他原本想留着去海南的。现在摸了摸口袋,发现烟盒空了。
去超市买烟,碰见对门的李老头。“听说你中大奖了?”李老头拍他肩膀,“可得看好钱,现在骗子多。”他笑了笑,说:“给儿子买房了。”李老头啧啧两声:“你这当爹的,一辈子为儿女活。”
回家路上,他买了袋茉莉花肥。楼道里碰见张婶,对方盯着他手里的化肥袋子看:“老王,你家水管修了没?”他说:“这就修。”
晚上给儿子打电话,说钱打过去了。儿子在那头哭起来,说谢谢爸。他听见儿媳在旁边说要接他去南方住,他赶紧说:“不了,我这茉莉刚上了肥,得看着。”
挂了电话,他去阳台浇水。夜风带着凉意,叶子上的水珠滚落在花盆里。他想起年轻时带老伴去公园,她摘了朵茉莉别在发间,说真香。现在他闻着淡淡的花香,突然觉得,不去海南也挺好。
几天后,儿子带着儿媳回来了。小两口忙着看装修图纸,他在厨房炖汤。儿媳突然说:“爸,等房子装好了,我们接您过去。”他舀着汤,说:“等茉莉开了花再说。”
那天下午,他在阳台侍弄花草,听见儿子跟儿媳说:“其实我知道爸想去海南,等搬了家,咱们带他去。”他背过身,假装没听见,手指却轻轻碰了碰刚冒出的花苞。
春雨下来时,茉莉终于开了。淡白色的花瓣沾着水珠,香气漫了满阳台。他剪了两朵,插在老伴的遗像前。玻璃相框里的人笑着,眼角的皱纹和他现在一模一样。
楼道里的水管修好了,张婶夸他手脚麻利。他笑着说:“儿子回来帮忙弄的。”其实是他自己爬梯子换的密封圈,膝盖疼了好几天。
那天晚上,儿子说:“爸,下个月咱们去海南。”他正给茉莉浇水,水珠落在花瓣上,像没擦干的泪。“不去了。”他说,“电视里看了,海边风大,吹得人睁不开眼。”
窗外的月光又照进来,这次他看清了,地板上的银线像条路。他想起彩票中奖那天,阳光也是这么亮。原来有些东西,比钱更让人踏实。比如儿子电话里的哭声,比如阳台上慢慢舒展的花瓣,比如深夜里,终于能睡个安稳觉。
作者简介:
朱文,籍贯山东烟台,现居合肥市。中国电力作家协会会员、中国微型小说学会会员、安徽当代诗歌研究会会员、安徽省摄影家协会永久会员安徽电影电视评论学会会员、合肥市电影电视艺术家协会会员在《人民日报》《新华社》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工人日报》《法制日报》《中国青年报》《国家电网》杂志,《企业文明建设》杂志,《中国电业》杂志,《青年月刊》等发表新闻、文艺作品逾千篇,获全国供电新闻一等奖,中国散文网第四届“最美中国”全国当代诗歌散文大赛二等奖,《安徽日报》《新安晚报》《合肥晚报》等征文奖若干。多部作品被收入不同丛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