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缸边的“哲学家”
文/李胜财
人生诸多际遇,常出乎意料。我从未设想,自己会与一只狸花猫结下不解之缘。在亲友眼中,我并非能妥善照料生灵之人——那几次失败的养狗经历,成了他们时常提起的话柄。然而命运仿佛一场幽默的戏剧,总在你笃定不会迈入的领域,为你悄悄敞开一扇门。
同事小苏的话,如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猫不吵,不需遛,吃得少,还爱干净。”这简短的几句,竟动摇了我的固执。数日后,她发来一张照片:一只两个月大的狸花猫,毛色斑驳,眼神怯生生。
坦白而言,我并未一见倾心。中华田园猫的质朴外貌,缺乏品种猫的雍容,却自有一番野性的生命力在目光中流转。
我竟鬼使神差地应下了。杂货店老板慷慨相赠,我却于心难安。两包烟被推回,最终一箱辣椒酱成了交换的媒介。这小小的生灵,便以如此朴素的方式,走进了我的生活。
为取名之事,我颇费思量。“咪咪”太过寻常,“花花”又似落入俗套。忽忆起那箱红艳似火的辣椒酱,“小辣椒” 这名字便倏然跃入脑海。既纪念这特别的缘分,也寄望它能有几分活泼泼的生气。
初为铲屎官,我显得笨拙而生疏。归家首事便是带它去宠物店沐浴。起初甚至有些拘谨,每次触碰后总不自觉反复洗手。小辣椒却以惊人的适应力回应着我的生疏。它先是谨慎地探索客厅每一个角落,继而缓步走进书房——那里将成为我们日后共处最多的天地。
不过数日,它便褪去拘谨,开始了令人莞尔的“跑酷”模式。从客厅到书房,它矫健的身影如一道灰色闪电,时而腾空跃起,时而急转漂移,给静谧的居所注满了生机。
小辣椒来家些许时日,书房外的走廊角落,是我养的一条红鲤鱼。原本有三条,援藏归来,只剩下这条“独苗”了,却也悠然划水,鳞片在日光灯下偶闪微光。小辣椒先是远远睨视,继而按捺不住,终是蹑手蹑脚凑近。
它攀上鱼缸的姿态,堪称利落。后腿一蹬,前爪轻巧搭上缸沿,身姿便稳稳悬在那方水世界之上。一颗毛茸茸的脑袋探下去,并非真要捕食——那鱼儿的个头,分明比它的脸庞还大些。它只是痴痴地看,目光紧随那一抹红痕来回巡弋,胡须因呼吸而微微颤动,仿佛在丈量一场不可能到手的距离。
更叫人无奈的是它对鱼缸水的偏爱。明明一旁有它专属的净水碗,却总见它趁我不备,偷偷低头,粉舌轻卷,啜饮几口缸中之水。或许在那单纯的小脑袋瓜里,这便是尝到了“鱼汤”的鲜味,乃至每口都期待着能有些“真果粒”般的意外惊喜。我每每见此,只得轻叹,知晓那鱼太大,它终究只有空惦记与偷尝几口“鱼味饮料”的份。
正让我惊叹的,是它在我写作时的陪伴。每当我伏案疾书,它便悄然跃上桌案。一只毛茸茸的小爪子,带着不容置疑的温柔,“啪”地按停我写字的笔尖。软软的肉垫温热地贴着我的手背,固执地截断那些纠缠的焦虑。
它不看电脑屏幕的冷光,只仰起小小的脸,一双盛满星光的眼睛专注地凝望着我,无声地询问:“此刻,难道我不比那些文字更重要?”
世界仿佛在这一按之间陡然安静。它用毛茸茸的头颅抵住我的下颌,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安稳的咕噜声,像最纯净的暖流,瞬间打消了驱赶它的念头。这小小的生灵不懂人间烦忧,却以毫无保留的依赖与笨拙的陪伴,织成一张柔软的网,稳稳托住了我下坠的疲惫。
有时它也会“帮忙”创作——在键盘上踏出一串乱码,偶尔却阴差阳错地组合出令人拍案的句子。莫非这小小身躯里,藏着某种神秘的智慧?
有人说猫性高冷,我却在小辣椒身上见证了灵性与深情。它以那种独特的敏锐,感知着我的情绪起伏。在我文思枯竭时,它会用头顶轻轻蹭我的手腕;在我陷入沉思时,它便静卧一旁,如一位沉静的守望者。
网上流传的猫智商排名说狸花猫堪称“博士生”,我信然。小辣椒展现出的理解力与回应能力,常令我惊叹。它懂得不同语调的呼唤,分辨得出情绪的好坏,甚至能在我准备写作时,提前守候在书房门口。
雨天的午后,我望着窗外淅沥的雨丝,它便偎在我腿边,一同静观雨滴滑落玻璃的轨迹。那一刻,没有言语,却有一种深刻的交流在静默中完成。
小辣椒的到来,悄然改变了我。我不再执着于证明自己适合养宠物,而是学会了在相伴中自然地去爱与被爱。家人不再提及过去的失败,因为他们看见了我与这小生灵之间流动的温情与默契。小曾回家后,虽说讲了诸多的不喜,但猫粮,猫剪,一个不拉。第一次见面,他们之间好像久未见面的老朋友,熟络得很。
两个月的铲屎官经历,让人很治愈。它用最柔软的爪垫,按停了世界的喧嚣。它不懂治愈,却永远在划破我的夜幕,为我带来宁静的曙光。
一箱辣椒酱换来的不仅是一只猫,更是一位灵魂的伴侣。它教我领悟——最美好的安排,往往不在精心设计的蓝图里,而在不期而遇的缘分中。生命与生命的相遇,从来不需要完美的前提,只需要一颗愿意敞开的心。
在这个充满阳光与欢笑的日子里,我们与小辣椒一起,享受生活的美好,传递爱的力量。
岁月静好,只因有猫。
作者简介:
李胜财,湖南省作家协会会员、湖南省散文学会会员,曾先后出版《追逐太阳的脚步》、《战旗美如画》(合作)《在那桃花盛开的地方》等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