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坑天池醉怡人
杨立谦/文

粤东龙川,黎咀镇东北麓的群峰如黛,翠嶂叠嶂处,竟藏着一泓天池。那水似被天地精心打磨的碧玉,稳稳嵌在云霭缭绕的幽谷之巅,不事张扬,却自带着夺人心魄的静美。
我踏晨雾寻芳而至,此时雾霭初散,第一缕霞光漫过层峦,将远山染成淡金,方知造化之妙,非虚言可尽,非丹青能绘。此间山水,原是天地蘸着云露书写的诗行,全待有心人俯身细细品读。

天池的美,最是藏不住四时的意趣。春和景明时,它像披了件霓裳羽衣,池畔桃李争艳,蜂蝶绕着花枝迷了路径,翅尖沾着晨露,与云蒸霞蔚的水汽缠在一起,恍惚间似有仙人低语,在风里诉说着千年未散的往事。待夏至来临,松涛如浪涌,浓荫将日光剪得细碎,蝉鸣从幽林深处漫出来,凉意顺着叶脉沁入心脾,那声响不似聒噪,倒像古雅的韶乐,在耳畔轻轻缠绕,拂去盛夏的燥热。
深秋时的天池最是动人。霜风一过,层林尽染,枫叶如丹,将池水映得泛红;待月满西楼时,整座山谷都浸在清辉里,山影、树影、云影落在池中,晕染成一幅流动的水墨丹青,每一笔都是诗意。到了冬雪皑皑的日子,天地换了素装,冰棱垂在池边的枝桠上,晶莹剔透;梅香却从雪中暗度,混着青松的苍劲,让这琼瑶仙境多了几分清逸出尘的风骨。四时更迭,天池各擅其胜,它给人的从非独眼目的愉悦,更是心神的沉醉——待在池边久了,便忘了归期,只愿陶然在这山水中,做个不问世事的闲人。
若论天池的晨昏,更是别有一番韵味。晨起登临,霞光刚破开云层,池水便与天连成一片,水天一色间,恍若踏入蓬莱仙境;晨雾未散时,风裹着水汽掠过耳畔,似能听见仙人低语,诉说着对这片土地千年的守望。待到暮色四合,我仍舍不得离去,看星河慢慢倒映在池中,波光潋滟,又像是误入了广寒宫阙。月光最盛时,水中竟似有龙影腾跃,鳞甲泛着清辉,若隐若现,似真似幻,令人心驰神往。让人忍不住驻足凝望,心也跟着飘向云端。
村里的老妪曾跟我说,这天池是仙人遗簪所化,每逢月圆之夜,池中龙影腾跃,便是天地神韵凝聚的模样。如今仙踪虽渺,可池里的清冽之水从未停歇,像是还在诉说着千年的传说与深情。
池畔灌木葱葱,野芳幽香,山雀穿林而过,翅膀扫过水面,惊起涟漪阵阵,那声响与流水声混在一起,竟像是自然奏响的和弦。我忽然明白,天池的恩赐从非独独山水之利,更在它能让人的心静下来——在这里,能看见田园之乐,能品出生活之趣,能寻回久违的安然。

古人说“天地有大美而不言,四时有明法而不议。”天池的奇,不在水深几许,而在那股沁入骨髓的神韵;不在水域多广,而在那份藏不住的灵秀。今人来此游赏,若只盯着山水看,倒辜负了这方天地。其实天池更像一位智者,悄悄教人防着浮躁,守拙以归真,抱朴以含章。仁者乐山,智者乐水,可天池的妙,又哪里是“仁智”二字能说尽的?它像一卷未完的诗书,等着后人添上自己的注解;又像一坛陈年佳酿,得经岁月沉淀,才能品出最醇厚的滋味。
我来的时候,正是九秋时节,风物清嘉,山水含情。写下这篇文字,也算聊寄我对天池的幽情。只愿这池水永远清澈,这景致永远常在;愿每一个踏雾而来的人,都能在这方水土里,照见自己内心的天池——那里没有喧嚣,没有纷扰,只有生命最本真的模样,和岁月沉淀下来的永恒。更愿南坑的百姓,能世代与天池相伴,安康顺遂,醉在这方山水中,怡然自得,永享这份天人之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