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口那对柿子树
门前的石阶旁,长着两棵有些“倔强”的柿子树。它们不是长在松软的田土里,而是把根扎进了两块青石板的缝隙里——那道缝窄得能塞进的只有落叶和青苔,可它们偏就挤在一块儿,枝桠往天上探,听爸妈说移民过来盖房子时就有了它们,活了快五十多年了吧。
每年春天,最先叫醒这条老巷的,是它们抽芽的声音。石缝里的土少,养分也薄,别的树早就舒展新叶时,这两棵柿子树的芽尖还带着点嫩黄,像攥着拳努力成长。可它们从不会只顾着自己长,左边的树新枝往右边斜一点,右边的树就会把枝桠再往左边送一送,到了暮春,两张嫩绿的“伞”就会在头顶合在一起,把门口上方的天空遮出一片阴凉。有次我蹲在石阶上看,发现左边那棵树的根,竟绕过石板的棱角,悄悄往右边树的方向伸了伸,像是怕同伴抓不住泥土,偷偷递了把“援手”。
夏天的风穿过巷口时,会带着柿子叶的清香。这时候两棵树的枝干已经长得很粗了,树皮上裂着深浅不一的纹,像父母手上磨出的茧。有一年台风过境,巷口的梧桐树白杨树被吹断了枝,我慌慌张张跑回家,却看见这两棵柿子树紧紧靠在一起:左边的树挡住了大部分风,枝桠被吹得弯成了弓,右边的树就把粗壮的主干往它那边靠,像一只手轻轻扶住了它的腰。风停后,地上落了些碎叶,可它们的枝干依旧挺拔,连挂在枝头的小青柿都没掉几个。我想是它们是怕对方倒了,自己也孤单吧。那时候我还小,只觉得树也通人情,后来才懂,这种“怕对方孤单”的在意,是比任何扶持都珍贵的陪伴。
到了秋天,这两棵树就成了老巷里最暖的风景。青石板缝隙里的养分,好像都攒着留给了柿子——先是青绿色的小果子慢慢鼓起来,接着染上浅黄,最后变成沉甸甸的橙红,像挂了满树的小灯笼。每到摘柿子的日子,父亲会搬来梯子,先摘左边树的,妈妈就站在右边树底下接,摘完左边再换右边,两个人的话不多,可递篮子的动作、提醒对方“小心枝桠”的语气,和头顶这两棵并排的树一模一样。现在想来,父母刚结婚时,家里穷得很,跟现在这两棵树似的,不吵不闹,就陪着对方熬。
冬天的柿子树会落光叶子,露出光秃秃的枝桠,可它们的枝干还是紧紧挨着。远远看去,像一对老人手牵着手站在寒风里。有一年除夕,我和父母在屋里吃饺子,透过窗户看见雪落在柿子树上,父亲忽然说:“我和你妈刚搬来这儿时,这两棵树才齐腰高,你妈总说它们活不长,我就每天给它们浇点水施点肥,没想到一晃这么多年了。”妈妈笑着接话:“那时候你爸刚找人嫁接成柿子树,到半夜,回来还不忘绕到树底下看看成活了没有,说‘这两棵树要是能活,孩子们就有水果吃了’。”我望着窗外的双柿,忽然明白,父母的一生,从来不是谁攀着谁、谁靠着谁,而是像这两棵树一样,在贫瘠的石缝里,各自把根扎深一点,再把枝桠往对方那边伸一点,你为我挡挡风,我为你遮遮雨,不知不觉就一起熬过了岁月里的苦,也一起守住了日子里的甜。
蹲在石阶上看树的模样:它们从来没有过轰轰烈烈的生长,没有粗壮到能让人称奇的枝干,也没有结出特别大的果子,可它们就在石缝里,肩并肩站了一年又一年,像父母的一生,没有惊天动地的故事,只有“我陪你长大,你陪我变老”的平淡,却比任何誓言都来得动人。
记得父亲说过“这树呀,和人一样,只要两个人心齐,再难的地方也能扎下根,再苦的日子也能熬出甜。”风轻轻吹过,光秃秃的枝桠碰在一起,发出轻微的“沙沙”声,像在诉说着一段关于陪伴与成长的,最温柔的时光,那个有父母,能长出甜柿子的、温暖的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