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南是个好地方,去过很多次,有几次印象特别深。
一、在万福寺
2003年1月21日,从昆明到石林参观,“顺便”去了附近的万福寺。听说有峨眉山的高僧在此,机会难得,……到了万福寺后,大家被一个一个引进了高僧的小屋(一次只能进一人)。
屋内坐着一位老和尚,很胖,很富态。只有他和我,光线比较暗,气氛有些神秘和压抑。
他直接问我是否有婚外情,让我说实话,见我摇头否定,他的“威严”似乎有所缓解,转而以较为平和的语气问是否与同事有矛盾,这每个人都难免,我点头肯定,他于是说了些化解的话,……最后收了我50元。
后来看到有人从里面出来时,脸色煞白,肯定是“捐”了更多的款(听说有几百,这在当时不是个小数,那年石林景区的门票是80元),还可能被迫“供”出一些个人隐私。
这明显是在威胁、敲诈!心里有一种愤怒——他们利用人们在菩萨面前不敢撒谎的心态,警告你要诚实,逼你说出一些私密,在你诚惶诚恐之时,又安慰你说他们可以帮你免灾,乘机狠敲一笔,……
这一套骗人的把戏现在已经玩不转了,但在2003年的时候,没怎么见过“世面”的人们还是比较容易上当的。
那次不仅仅是破了一点财,也是一次转变,……在此之前我对寺庙是比较虔诚的,此后则知道了寺庙里的菩萨是干净的,但菩萨周围的人则可能是龌龊的,二者一定要加以区分。
我开始怀疑,真正的神在庙里吗?也许那不过是一个图腾、一种想象、一尊雕塑而已,真正的神应该在人们的心里。
那人为何要造神呢?……可能因为人的本性中有崇拜情节,这是人性中不能克服的,也是必要的,人一旦不崇拜任何东西,可能意味着失去敬畏心,而没有敬畏心的人是可怕的。既然如此,那么与其让人去崇拜人,不如让人去崇拜神,这虽可能产生一些弊端,但总比人崇拜人要好。法治社会也允许人崇拜神,但反对人崇拜人,自发的崇拜当然不禁止(如崇拜明星),但利用权力造神是人治社会才有的。
后来旅行中再遇见寺庙,我往往绕着走,不进去,尤其不理会那些劝人烧香、算命的人。
但还是喜欢看菩萨,有时候在清静时走进庙里,默默地看,不跪,不拜,只在心里自己体味、感受。
在我们这个转型的时代,假神可能特别多,……本来宗教应该是社会的最后一片净土,人们在现实生活上遭遇的种种不平、不公,应该在此得以慰藉,以抹平心灵的创伤。但现在这里却可能成为最肮脏的场所,他们利用人们灵魂的迷失,精神的困惑,趁火打劫,在菩萨眼皮底下公然作恶,坑蒙拐骗别人的同时,也让自己的灵魂坠入地狱,……
看来宗教界迟早会有一场彻底的改革。
后来(2009年)我去韩国时,看了他们的寺庙,也有菩萨,也有膜拜,但清净,有序,没有喧哗,更没有拉客,一切都井井有条,想布施的游客有专门的地方、专门的程序,……心中不由得感慨,这才是真正的宗教场所,文明社会的精神一隅。
二、野象谷
2010年1月28日去了西双版纳的野象谷,门票65元。
景区没什么特点,令人失望。
至始至终没有看到野象,有游客说运气不好,没碰上,我也以为是这样。但后来无意中听一导游说他在这里十年了,从没见过野象,即使有,也可能躲到深山里去了。
看来还是象更怕人。
该怎么改善这种局面呢?……我不知道,但有一点很明确,人应该想办法去改善,而不能寄希望于象去改变。
也就是说,强势一方应该担负改变局面的责任,因为他们更有能力。如果强势方不改变,逼着弱势方改变,那一定是消极的、冲动的,甚至是报复性的,弊会远远大于利。
人类的相互关系是否也是这样?
这个念头在当时似乎只是在脑中一闪而过,但却在后来的日子里常常想起。
比如和年迈父母的矛盾,我们不能寄希望于他们处处做出令我们满意的改变(即使他们确实存在一些在我们看来是陋习的毛病或偏见),而是我们应该调整自己的态度去“适应”他们,尤其是双方关系已经出现裂痕时,积极想办法打破僵局的应该是我们,硬逼着他们让步是不明智的,最后可能关系越弄越僵。
和未成年的孩子相处也是如此。出了问题,家长应该承担更多的责任,包括分析原因、寻求对策等等,而不是简单粗暴地仅仅命令孩子做出改变(不准这样,禁止那样)。要求他们克服坏毛病是应该的,必要时也需要有强制,但应当听取他们的声音,了解事情的缘由,讲事实、摆道理在先,而不是一味地压制。
历史上的那些农民起义,也因为统治者不愿改变(不改良,不让步,不积极寻找改善关系的路径),逼着被统治者做出改变,最后就是火拼,结局往往是社会的大动荡,大破坏。现代国家的罢工、示威,则是给被统治者发泄的机会,令统治者看到问题所在,从而做出调整,改善彼此的关系,不至于矛盾太过激化。
眼下社会的人群分裂,在微信群里、朋友家人圈里、老同学聚餐的饭桌上,处处可见,那些针锋相对的意见可能都有一定的偏颇,但明显有强势和弱势之分——在信息渠道、知识面、见识、思维方式、分析判断的能力等等方面,以致一方视另一方为“脑残”,……要改善这种关系,强势一方是否也应承担更多的责任?而不是一味地讥笑、挖苦、鄙夷(“脑残”本身就是一个带有智力歧视的字眼)。强势一方拥有相对的优势,有相对较好的理性、能力去寻找较为妥当的方案;如果按弱势方的习惯去解决,他们可能更为简单粗暴,更野蛮,更血腥,破坏力无疑也更大。
问题是,我们的文化似乎习惯于强势一方“压制”弱势一方,优越感令他们不屑于“听取”对方的声音,更不会去积极想办法缓和矛盾。在单位,在家庭,都是如此,“你不明白你就应该听我的”(有些事情需要耐心解释),“你脑子不够用就别说话”(其实人人都应有发言权),……
我们的传统文化是精英文化,精英有根深蒂固的优越感,而现代社会讲究平等,要求精英“放下身段”,如果精英顽固地拒绝主动沟通、主动缓和,依旧认为那样“有失身份”,则可能关系越来越恶化,局面越来越糟。
如果仍然总是弱者让步——不得已、没办法的让步,则矛盾不是缓和了,而是掩盖了,长期如此就可能形成死结。
就像大象被迫躲入深山,如果人类不采取相应的缓和措施,甚至还要步步紧逼,导致大象有所“动作”,那可能会是对人类惨不忍睹的报复。
三、古镇和热海
2017年11月13日在云南腾冲,上午早早地去了和顺古镇,人很少,感觉真是好极了——看来人少是很重要的因素,一个人在村里慢慢转,很喜欢这个美丽的村庄。
在“刘氏宗祠”,想到现在许多年轻人不愿生育,想到曾和家人谈过的血脉相传问题,……现在我真的开始注重这些过去完全不在乎的东西——家族的传承,生生不息,这的确是中国人的“永生”方式,多少理解了旧时代那些老人对传宗接代的器重。
走到“李氏宗祠”,想法略有一些改变,想起了电影“大红灯笼高高挂”,这些宅子里的勾心斗角,阴气沉沉,多么压抑人性,……孰是孰非,真假难辨,重视家族血缘似乎必然妨碍个人的独立和自由。
突然想到其实可以就“乡规民约、家规家法”之类的问题做一些调研。
10点以后游客渐多,小店开业,商业气息浓起来,我也正好走出了村子。
下午到“热海”,这里是腾冲最有代表性的地热景点(腾冲是我国三大地热区之一),值得一游。
进入景区后,一路上青山热水,雾气腾腾,别有风味。经过一连窜的景点,最后是最壮观(也是累死人)的大滚锅。
体力已大不如前,走走坐坐,好在时间充裕,也就不急不火,慢慢转悠。
在怀胎井(又称为龙风井,是处于同一水平面的两个泉眼)那里坐了好久。看着一波又一波的游客来来往往,照相、喧哗,发现我们这个民族还是很乐观的,经历了那么多的苦难,民间还是保持着一种幽默,不时有人说俏皮话,几乎不间断地大声嚷嚷,也许是言论禁锢的太久了,正式场合不能“畅所欲言”,难免私下“大放厥词”,……大家似乎还是以“能说会道”为能事,“八竿子打不出一个屁来”绝对是骂人的话,能人的“能”表现之一就是“能说”,为了显示能耐就必须不停地说,大声地说,说得大家跟着笑,就是调动起了众人的情绪,如果有笑语喧哗的效果,就说明你具有一种营造氛围的能力,甚至是“发动群众”的本事。如果大家都不吱声,那就太沉闷了,八成是出问题了,闹矛盾了,所以为了和谐或显示和谐就得有声音——说话声,笑声,吆喝声,这才热闹,才喜庆,才显得欣欣向荣,繁荣昌盛。
其实我自己一旦身处这样的场合,也不例外,如几年前4个人游台湾,平时单位出游,和姐的二人行,也都是一路说说笑笑,似乎在那样的环境里很自然地就会那样,仿佛不说就会尴尬,不嚷嚷就不正常,这是不是我们的一种文化?
记得上初中的时候,有个专门抄格言警句的本子,其中的一句至今还记得:“杂草多的地方粮食少,说话多的地方智慧少”。今天看来虽然有些偏激,但也不是没有道理,要不孔老夫子怎么说“君子讷于言而敏于行”呢!至少我自己的体会,沉思只能在沉默之时,悟性也通常是在安静中比较容易显现。
想起昨天一大早,在旅店的餐厅碰上一群旅行团的人,喊喊叫叫,大声喧哗,……这不仅仅是不文明,也不仅仅是南方人嗓门大,这其实是他(她)们在显示自我,强调自己的存在,提醒别人不能忽视(自己),甚至是在争夺“领导”权——在旅行团这样的新环境里,在彼此不熟悉的情况下,要迅速地凸显自己的地位和重要性,高声喧哗是一种较为有效的引人注目的方式,也是一种有能力、有魄力、至少不怯场的表现。
安静有时候是一种文明,但任何事都有利有弊,太安静了可能就没人气了;吆喝有时候是有些粗俗,但吆喝声多少是有生气、有活力的。不过还有更好的境界,正如古人所形容的——“静如处子,动如脱兔”。
东方木,女,生于南国,长居北方。热爱生活,喜欢写作,几十年笔耕不辍,时有作品发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