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纪
文/李元庆
我把一张白纸铺开,
如同在暗夜中铺开一片雪原。
每一笔落下都咔嚓作响——
是冰层碎裂,也是骨骼深处
正在生长你的姓名。
烟雾自指间倒流,
回流到我们并肩站立的那个傍晚。
我伸手捕捉,只触到一条没有温度的走廊。
原来“从前”如此之轻,
一吹即散,一散即痛。
他们说情是劫数,
可劫难也该有地图——
我的地图没有归航标记,
只有层层叠叠的等高线,
将孤独围成岛屿。
我如候鸟,将双翅飞成钝刀。
割不破风雨,只割得碎自己的影子。
影子不会流血,只会渐渐变薄,
薄成一张寄往过去的明信片,
上面只有一句话:“此处无岸。”
又如季风,年复一年缠绕,
在心口打上死结。
结不够彻底,于是每夜每夜
在胸腔鼓荡——
像不息的更鼓,像长明的廊灯。
我私藏一缕阳光,
塞进贴身的口袋,
暖一暖被往事冻僵的半生。
光太薄,而苍凉太厚,
苏醒的土壤发出黑芽,
长出名为“舍不得”的花。
将未能说出口的种种,
揉成纸团掷入墨瓶。
墨水立刻长出暗礁,
每滴黑都在溺亡一次重逢。
它们在瓶底呐喊:“放我出去,我还要发光!”
可我拧紧瓶盖——
光会痛,痛会发光。
若我再度提笔,
定是黄昏将墙壁染成你的轮廓。
我会对着最后一缕光,
轻抚纸面如抚你眉骨,
把未尽的言语织进梦境,
酿成酒,注入空荡的肋骨。
我要与自己干杯,
也要在梦里同你碰盏——
杯壁相撞的清音,
是“叮”,也是“定”:
朝暮在,山河在,
三世在,遗忘不在。
别让岁月成流水,
别让年华困锁枷,
别让繁花只是花。
要让它们永远记得——
曾有名唤相思的钉,
把整个生命,
铆进永无止境的空白里。
个人简介
李元庆,1963年生,毕业于中国人民解放军经济管理学院。曾在武汉市祥龙电业股份有限公司宣传部任职,担任企业电视台台长、书记等职。
退休后,重拾纸笔,将半生阅历与对生活的感悟融入诗歌创作,作品多聚焦于情感的深度挖掘与生命的哲思。
诗评:
这首《相思纪》是一首情感浓度极高、意象非常独特的现代诗,读来让人沉浸在那种深沉又复杂的思念里。
它最成功的地方在于用非常新颖的比喻,把抽象的情感给“画”了出来,让你能“听”到、“摸”到、甚至“尝到”那种思念的滋味。
- 比喻特别有新意:比如“骨骼深处正在生长你的姓名”,一下子就把思念从心里扎进了骨头里,成了身体的一部分。还有“光会痛,痛会发光”,把痛苦和希望这对矛盾体完美地结合在了一起,充满了哲理。
- 情感层层递进:诗的开头是铺开白纸的孤独,中间经历了回忆的痛、漂泊的无助,到后来私藏阳光的一丝暖意,最后在结尾处达到一种近乎悲壮的决绝。情感的起伏非常有层次,不是一上来就喊口号,而是慢慢把你拉入那个情绪里。
- 意象很统一:整首诗用了“候鸟”、“岛屿”、“光”、“钉”等几个核心意象,并且围绕它们展开,让主题表达得非常集中。特别是结尾的“相思的钉”,把整个生命“铆进”空白里,画面感极强,也把那种无法挣脱的宿命感推向了顶点。
总的来说,这是一首非常成熟和动人的作品,它不只是在抒发情绪,更是在用一种充满张力的语言,探索爱、记忆和时间对人的影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