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简介】尚桦，河南省作家协会会员、郑州市诗歌学会副秘书长、《绿城诗刊》编辑、河南省群星朗诵艺术团创作指导。出版诗集《陌上花溪行》一部、网络长篇小说《烟落长溪》一部、创作热播网络短剧六部。
现代诗六首
尚 桦
1.《雨夜，请不要说话》
请将灯熄灭
这样的夜，不适合说话
就让雨静静地下吧
不要问廊边的叹息
为何总绕着阶前徘徊
那被雨水浸湿的诺言
早已在情绪的深处沉睡
虚窗半掩
写了一半的诗
蜷在昏黄的案头假寐
任墨痕将它洇成
雨夜的暗香
唯有缄默
才能平息这场雨
带来的躁动
那把落满灰的三弦琴
只会弹给黑夜听
云有云的秘密
风，肆无顾忌
掀动摊开的诗行
别碰那盏摇摇晃晃的灯
也别问纸页上未干的褶皱
是云的泪，还是雨的印记
也或许，
是诗人没说出口的心声
——嘘，就这样吧
雨夜，请不要说话
2.《这样一个下午》
风停在窗沿
蝉鸣突然低了半拍
回忆正漫过石阶
像那年河道里的水
渐渐淹没苇的影子
苇叶的清香
勾住松动的神经
手掌划过芦苇丛
惊起的白鸟
此刻正撞进我的眼底
铺天盖地的不是云
是少时的苇
带着河泥的气息
和少年掌心的温度
一起，温存了光阴
许多年后
我站在时间的河心
想要握住那束光
而我伸出的手
却只能握住满把虚空
原来，有些失去
是和得到一起发生
就像此刻的风
吹过空荡荡的胸口
突然就漫成了海
淹没呼吸
在我的心底长出芦苇
我伸手去抓
只握住一把透明
好像得到过整个夏天
又好像，从未拥有过
一片苇叶的重量
天地很空
空得能装下所有的话
而那些回忆
连同河道、芦苇和人
都成了风里的谜
而我，是谜中走失的星
3.《紫色苜蓿》
晨露在叶片上打盹儿时
我循着紫翅的羽蝶归来
阳光洒落一院的紫
苜蓿在光阴里轮回
不必问根须为何伸向大地
只去听风拂花朵的声音
那些因为成熟而饱满的种子
悄悄在耳畔私语
它们说，这是属于我们的
第一千个黄昏
不必特意为我留门
若有月光漫过竹篱
就请把影子种进花丛
将那些年未曾说尽的话
一点点，长成沉默的年轮
也不必等待花期
我一定会是最早醒来的那株
悄悄爬上窗台
用紫色的触角
伸进你斑斓的梦
4.《囚徒》
不必询问归期
我早已成为自己的流域
水面流淌着古老的文字
而我，是它正在遗忘的注释
房间是深海的舷窗
玻璃做成的牢笼里
千万个我四下奔涌
我的源头是冰川的静默
在每道转弯的浅滩
盲目地收集着
无人认领的月色
今夜，没有波涛的喧嚣
只有冷光在持续明灭
像磷火般陨落
不惊动，一粒尘屑
我，等待着孤单的到来
却又害怕被它淹没
于是，我选择
成为更深的蓝
在入海口处纵身
义无反顾
汇成海的波
5.《青鸟的爱恋》
——致李商隐
蜡炬在西窗燃起时
巴山正垂落一河星辰
青鸟衔来的红笺上
以相思为墨
书写着碧海青天的心
十二城的烟波
在云母屏风外凝成琥珀
那些未能抵达的叹息
透过露水的折射
照见锦瑟无端折断的弦柱
晚唐的残阳
将诗人孤独的身影拉长
那些锦绣诗章
如青羽的回响
掠过八百里加急的驿站
风化成昨夜的星辰
月斜楼上
那些未曾寄出的锦书
被折成三更的雨
取下发间沉睡的紫凤
将余生埋进
斑竹最曲折的纹理
当所有隐喻都长出鳞片
蓝田和沧海都化作云烟
青鸟开始褪羽前的最后一次俯冲
而此刻，月光正在照向
被遗落的碧城十二阙
那些绮丽的句子 是夜空的星光
照亮了重帏深下的莫愁堂
千年之后 我在时光的这头
读你月露的相思 读你一生的流离
一九三一年的落叶
还压着未凉的硝烟
铁路旁沉默的枕木
记得每一声铁轨的悲鸣
那声巨响
仍在时光里回荡
破碎的山河，带血的土壤
藏着一个民族最深的伤
日历翻到这一页时
风总带着特殊的力量
警报撕碎黑暗
那些深嵌在年轮里的烙印
早已风干成刀
从城市斑驳的尽头
重新，劈开记忆的墙
九月的风，会记得
每一粒泥土的誓言
九月的每片落叶
都在诉说着不屈的过往
我们将英雄的名字铸成丰碑
丰碑的主题叫做：勿忘！
勿忘！
白山埋着未冷的血
黑水载着不屈的桨
从卢沟晓月到金陵残阳
我们把“勿忘”二字
刻进每寸土壤
那，是三十万魂灵的回响
不是所有的硝烟都会散场
不是所有的疼痛都该遗忘
当红日照亮东方
当樱花与弹壳同时绽放
当警笛在晴空下长鸣
我们正把先辈的目光
铸成新时代的钢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