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           经

                   文/路等学（兰州）

又是一年茉莉花落。洁白的瓣儿零星散在窗台，那缕似有还无的余香漫过窗棂，像把温柔的钥匙，轻轻叩醒心底沉睡的旧年。我捧着渐凉的茉莉花茶蜷在摇椅里，看最后几片花瓣在风里打着旋儿飘坠——视线与思绪忽然一同泛潮，漫向那段再也回不去的曾经。

曾经，我们是群眼睛亮得像星子的少年。未来在眼前铺开，是张没沾过墨的白纸，等着我们以梦想为笔，泼洒斑斓。校园里那棵老槐树，虬曲枝桠间藏了最多秘密。下课铃刚响，我们总往那片绿荫奔，背靠着斑驳树身，说些天马行空的幻想：有人要驾船闯星辰大海，有人誓用文字点亮世界暗角，还有人想拿画笔，把人间美好全框进画里。阳光穿过叶隙，洒下满地碎金，在发梢肩头跳着，像给每个梦都镀了层暖光。

为了这些烧得灼热的梦，我们曾那样不管不顾。无数个深夜，台灯亮得像白昼，习题册堆得高过课本，草稿纸上密密麻麻，全是青春的注脚。夏日蚊虫嗡嗡绕，汗水把校服后背浸出深色云迹，却没谁舍得放下笔。那时我们都信，只要拼尽全力，就没有到不了的远方。

曾经，友谊是揣在兜里的糖，甜得能化进心尖。操场上追跑的身影，运动会上喊哑的助威，接力赛里递棒时攥紧的信任与期待。有人摔在跑道上，立刻有好几双手伸过来；有人落在后面，耳边准会炸开震天的呐喊。赢了就抱着又哭又笑，输了也不垂头，勾着肩约好下次再战。放学铃声一响，我们骑单车像归巢的鸟儿，穿梭在满是烟火气的街巷。风擦过耳畔，把校服下摆掀得飞扬，路边摊烤串滋滋冒油，汽水瓶碰出“哐当”脆响。我们分吃一串烤肠，也分享心底最隐秘的小事——就因为有彼此陪着，连最平凡的日子，都变得闪闪发亮。

曾经，心动是叶底藏的茉莉，羞涩又芬芳。会偷偷盯着隔壁班穿白衬衫的少年，每回偶遇，心都要漏跳半拍。为了多瞧他一眼，特意报了不擅长的篮球社；他生日前，悄悄折了满罐纸星星，却只敢趁没人时，飞快塞进他的课桌。收到他第一封信的那晚，星星亮得格外晃眼。我躲在被窝里，打着手电筒一字一句读了又读，嘴角的笑意怎么也压不住。后来我们一起走过校园每一条小径，分享考试失利的沮丧、拿到奖状的开心。他掌心的温度，到现在还烙在记忆里。故事虽没走到最后，但那抹纯白的心动，永远开在青春里，从没谢过。

可时光从不会停步，转眼我们就散在天涯。有的梦想开了花，有的却像这茉莉花瓣，悄没声地落了。老槐树依旧每年发新芽，树下却再没了当年的我们；街道比从前热闹，却再也寻不到单车后座的笑声。那些青涩的爱恋，也成了记忆里的微光，暖着往后的路。

如今站在人生的岔路口回头望，那些曾经的笑与泪、梦与盼、情谊与心动，都像落了的茉莉，沉淀成生命里的养料。它们就像那缕不散的香，虽过了花期，却一直浸在岁月里，慢慢把我们塑成现在的模样。

微风又起，最后几片茉莉花瓣轻轻落在杯沿。我抿了口温茶，任暖意从舌尖漫到心口。曾经很美，但现在的每一刻，也都在变成新的“曾经”——都该好好热爱，好好珍惜。 

作者简介：路等学，中共党员，甘肃省科学院生物研究所正高级工程师。主要从事农业区域经济研究，食用菌品种选育及栽培发术研究与推广。发表论文和网络文章百篇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