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在薄荷糖的记忆里回甘
宜飞
被窗外雷声惊醒时,已凌晨三点多。彼时,闪电、雷鸣与噼里啪啦的雨声搅作一团,把夜惊得支离破碎。
刚要起身,一道亮白的闪电猛地打亮窗口,把窗帘上的纹路照得分外清晰。紧接着,轰隆隆的雷声从远处滚滚而来,还没等余韵散尽,密集的雨点已唰唰地砸在玻璃上,像无数颗小石子在急促地扣窗,脆响里带着股不容分说的劲头。
借着下一道闪电的间隙向楼下观望,步道上的积水已汇成一片片水畦,路灯的光落进水里,像散落一池揉碎了的星子,随着水流在暗夜里缓缓流淌。
尽管隔着厚厚的玻璃,我依然感受到了这场夜雨的清凉,仿佛儿时掌心里紧握着的那颗薄荷糖。那是父亲总揣在粗布兜里的糖,青绿色糖纸印着细碎的纹路,虽旧旧的,却总被他护得平平整整。
每次我感冒发烧没胃口,或是成绩不理想,蹲在堂屋角落偷偷抹眼泪时,他都会走过来,手往布兜里一伸,变戏法似的摸出一颗,声音粗哑却软和的说:“来,吃一颗,甜甜的,凉凉的,专治你这些‘不痛快’。” 说着,他便将糖塞进我的手里,那粗糙的掌心还残留着刚从田间归来时粘带的泥土气息。“含着吧,等嘴里甜了,胃口自然就回来了,心里的疙瘩也能像这糖一样,渐渐化开了。”
记得那时候,父亲要么站在灶台边,要么靠着堂屋门框,掏糖时总轻手轻脚的,像是怕惊扰了什么,连带着那句叮嘱都和掌心的薄荷糖缠在一起,成了后来我每逢遇到难事儿时,心里最暖的那抹甜。
小小的薄荷糖刚挨到舌尖,凉丝丝的气儿就往唇齿间钻,连呼吸都变得清透起来。就像此刻,夜雨的凉混着回忆里的甜,轻轻漫过心口,把心里的空处都填的满满当当。
我把毯子往肩头紧了紧,静静地靠着床头,欣赏这酣畅的雨夜。
若说闪电是骤然划破夜幕的休止符,那雷声便是迟来半拍的鼓点,而雨声正是缠缠绵绵没有尽头的背景乐,它们这一场倾情演绎,让原本被搅扰的凌晨,多了一份无法复刻的热闹。
风裹着星星点点的雨丝,从窗缝里钻进来,我伸手把窗帘往中间拢了拢,指尖触到布料上被闪电映亮的纹路,忽想起小时候躲在父亲身后看雨的模样。他总把我的小手攥在掌心里,那掌心裹着刚从田埂上带回来的、混着泥土气的暖,这暖和衣兜里薄荷糖透出来的清甜缠在一起,成了记忆里最安稳的屏障。
此刻,裹着毯子的肩头暖融融的,连带着后颈都浸着温软的暖意。
不知过了多久,远处的雷声淡成了模糊的闷哼,闪电也懒得再探出头,只剩细细的雨还在轻轻摩挲着玻璃,像谁用指尖在上面写着细碎的诗。楼下的水畦里,“碎星子”似乎也累了,不再急着晃荡,就那样静静地卧在水里,被偶尔落下的小雨点敲出一圈圈极小的涟漪,慢慢晕开,又慢慢归拢。原来热闹过后的夜,比寻常的安静更让人心安。
不知不觉的,眼皮有些沉了。恍惚间,好像又攥住了那颗薄荷糖,还是当年的青绿色糖纸,剥开时依然带着父亲掌心的温度,凉丝丝的甜和这夜的湿暖一起,轻轻地漫过,连梦里都是清清爽爽的甜了。
再睁眼时,或许天已亮透,雨也彻底歇了,但此刻,不必想,也不必猜。此刻的美好,是攥在掌心的甜,是裹在身上的暖,是藏在夜影里的轻雨和裹着雨星的风,还有那枚停留在记忆里的薄荷糖……它们就这么明明白白地铺在眼前,甜在舌尖,暖在身上,慢慢地浸进我的每一次呼吸里。
作者简介:马宜飞,笔名宜飞,罗庄区作家协会会员,临沂市作家协会会员,青年文学家作家理事,自由配音师,曾任《新民晚报·江南都市刊》特约专栏写作者。擅于散文、诗歌写作,作品散见于《临沂日报》《沂蒙生活报》《齐鲁晚报》《青年文学家》《丑小鸭文学》《诗潮》《三角洲》杂志报刊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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