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王全祥风卷着沙砾,一遍遍拍过凉州的城垛。每一次扬尘里,我总看见那些走马而过的美人——鬓边金钗斜斜挑着残阳,碎光落满肩头;裙裾拂过河西的寒霜,留下浅浅的温软。人人都说,这是凉州最艳的光,亮得能盖过边塞的苍茫。
可我曾握过戍卒的骨,在寒夜里触到过那点冰凉;也见过坟头的草,在风沙里摇着无人知晓的荒凉。金钗会锈,锈成土色的斑驳;裙裾会烂,烂成风中的碎絮。说到底,皮囊裹着的,从来都是二百零六块硬骨,没有什么两样。
有人裹着绫罗,旁人便赞一句富贵相;有人披着毡裘,旁人便叹一声贫贱样。可风沙不管这些。它一刮就是三千里,漫过朱门,也漫过陋巷,把绫罗与毡裘都揉成飞灰,散在凉州的天空下。到最后,只剩白骨埋在土里,分不清谁曾是走马的美人,谁曾是守边的寻常。
夜里总听得胡笳响,呜咽着缠上城墙。酒肆里的灯火晃啊晃,有人盯着过路的姑娘,眼亮得像要攥住那点艳色。可我总想起城墙上的砖,历经百年风雨,依旧硬邦邦地立着,不晃,也不慌。人心若能像这砖,守着正念,不被浮光迷了眼,又何惧那点转瞬即逝的心火烫?
斩了色念的根,才能立得稳脊梁;守得住本心,才算真的凉州郎。
终究是这样啊——再艳的红粉,敌不过岁月的刀,一刀刀刻走芳华;再绝的风华,埋不过三尺的土,一抔土掩尽过往。倒不如养一身浩然气,让风沙吹不散,让岁月磨不垮。这样,才算没白活这凉州的春秋,没白扛这人间的苦,没白守这一城的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