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韧
文/李元庆
我生下来,骨头便是磨亮的刀。
生活将整座山压下来时,
我只把背脊弯成一座桥,
让日子从肩头缓缓走过。
夜里,我在墙上凿一扇窗,
让光自己跌进屋里;
泪噙在喉咙里,
像一口滚烫的茶,
一咽,天就亮了。
我敲过八次门,
门神总在打盹,
直到第八次,我把自己敲成了钥匙。
我掏出心肝当火把,
烧出一条路来;
烟升上去,
像一架软梯,
我顺着它,
爬出了自己的井口。
从前那些坎坷,
原是张砂纸,
把我浑身的棱角,
磨成能割开风的薄片。
如今走路,
鞋底带着自己的节奏,
每一步,是平地,
也是鼓点。
荆棘被我踩成粉末,
风一吹,
便成一条白线,
像跑道,
终点写着:
“欢迎回家”。
我摊开手掌,
纹路是悄悄长出来的地图;
茶杯底下,
茶叶翻着身,
像一群说悄悄话的孩子。
铁甲脱了,
挂在墙上,
像件旧校服。
我轻轻一拍,
灰尘飞起来,
落一场小小的雪。
我终于敢承认:
“我也会累,
需要另一只手,为我提一盏灯。”
最烈的雨、最狂的风,
都成了昨天的背景音乐。
前面的路,
不再叫“坚持”,
叫——
“散步”。
诗评:
以“韧”为刃,写尽生命的向光与从容——评《虎韧》
《虎韧》以“虎”之坚韧为骨,以生活化的意象为血肉,将生命从抗争到释然的成长轨迹写得极具画面感与共情力,是一首兼具力量感与诗意温度的作品。
一、意象:用“小场景”承载“大韧性”
全诗没有宏大的叙事,却用一系列精准的日常意象,将“韧”的内核具象化。
- 抗争之韧:“骨头是磨亮的刀”“背脊弯成桥”,以身体的姿态写直面压力的倔强;“凿墙成窗”“把自己敲成钥匙”“掏心肝当火把”,用主动破局的动作,将困境中的挣扎转化为充满力量的突围,“刀”“桥”“钥匙”“火把”等意象,自带锋芒与温度,让“坚韧”不再是抽象的词汇,而是可感的生命状态。
- 释然之韧:“棱角磨成割风的薄片”“鞋底带着节奏”“荆棘踩成粉末”,将过往的坎坷转化为成长的养分;“铁甲挂成旧校服”“灰尘落为小雪”,用温柔的比喻消解了曾经的沉重,“旧校服”“小雪”的意象自带怀旧与轻盈感,暗示着与过去的和解。
二、节奏:从“紧绷”到“松弛”的情感递进
诗歌的节奏暗合生命状态的转变,形成鲜明的张力。
- 前半段多短句与动词,“压”“弯”“凿”“敲”“掏”“烧”等动作密集,节奏紧绷,如“我敲过八次门……把自己敲成钥匙”,步步递进的动作里,藏着不放弃的执拗,让读者能感受到困境中向上的力量。
- 后半段节奏逐渐放缓,“缓缓走过”“悄悄长出”“轻轻一拍”等表述,搭配“地图”“茶叶”“散步”等舒缓意象,将情绪从“紧绷的抗争”过渡到“从容的接纳”,尤其是结尾“前面的路,不再叫‘坚持’,叫——‘散步’”,一个破折号的停顿,让“释然”的心境落地,余味悠长。
三、内核:“承认脆弱”才是最深的“坚韧”
全诗最动人的,是对“坚韧”的辩证解读——不是永不疲惫的硬撑,而是敢于接纳脆弱后的从容。“我终于敢承认:‘我也会累,需要另一只手提一盏灯’”,这句直白的剖白,打破了“坚韧即无坚不摧”的刻板印象,让“虎”的形象从“孤勇”变得有了温度。正是这份对自我的坦诚,让后续“风雨成背景”“前路是散步”的释然显得真实可信:真正的坚韧,从不是与世界硬刚到底,而是历经千帆后,既能扛住风雨,也能接纳自己需要停靠,最终以平和的心态走向“回家”的终点。
整首诗以“虎”的锋芒起笔,以“散步”的从容收尾,将生命的厚重与轻盈、倔强与温柔融为一体,让读者在意象的流转中,既能感受到对抗困境的力量,也能触摸到与自己、与世界和解的温暖。
